何必盡言利?

文 力

(湖南輕工研究院，湖南 長沙 410015)

辭舊迎新，轉眼之間馬年又光臨了!

萬馬奔騰，那是何等壯觀的景象!可惜我們現在很少有機會到大草原上去親眼目睹了!

對于當編輯，此刻伏案寫作的我，如同一匹負重的老馬!這與志在千里的奔騰萬馬，自然不敢同日而語了!

我記得從2000年開始的最近這十多年，我為自己設定了一個小目標，要將每年的卷首語當一件重要的工作來做!一定要用心來寫!

這么想想很容易，真要做，肯定是有難度的!將這種說易行難的事，看成是人生挑戰，看成是對自我的超越，也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人生就是一次次不斷地戰勝自我的過程!

2014年，對我來說，顯然有不同尋常的特殊意義，是我進入電池這一行、在《電池》雜志當編輯的30周年，所以寫2014年的卷首語就更不能例外了!

可到底寫什么呢?這又確實讓我犯愁!

晚餐后在院子里散步時，我突然想到了以前讀過的《孟子》開篇的第一段，“梁惠王章句上”中的一段非常精彩的對話。為了與大家分享，先抄錄如下: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茍為后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1］

我們電池界的讀者朋友們大多很忙，可能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時間與興趣讀文言文。為了讓大家更好地理解原文，特將楊伯峻先生所譯的白話文引用如下:

孟子謁見梁惠王。惠王說:“老先生!您不辭千里長途的辛勞前來，那對我的國家會有很大利益吧?”

孟子答道:“王!您為什么一開口定要說到利益?只要講仁義就行了。王假若說，‘怎樣才對我的國家有利呢?’大夫也說，‘怎樣才對我的封地有利呢?’那一般士子以至老百姓也都說，‘怎樣才對我本人有利呢?’這樣，上上下下互相追逐私利，國家便會發生危險了。在擁有一萬輛兵車的國家里，殺掉那一個國君的，一定是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大夫;在擁有一千輛兵車的國家里，殺掉那一個國君的，一定是擁有一百輛兵車的大夫。在一萬輛兵車的國家中，大夫擁有兵車一千輛，在一千輛兵車的國家中，大夫擁有兵車一百輛;這些大夫的產業不能不說是很多的了。但是，假若輕公義，重私利，那大夫若不把國君的產業奪去，是永遠不會滿足的。從沒有講‘仁’的人卻遺棄他的父母的，也沒有講‘義’的人卻對他的君主怠慢的。王也只講仁義就行了，為什么定要講利益呢?”［1］

引文略嫌長了點。不得已而為之!幸好，我們找到的是中華書局這樣權威的出版社，請的是楊伯峻這樣一位大家來當翻譯，這樣的譯文會更多地保持原汁原味。

何必盡言利?被選為本文的題目，大家就容易理解了!

眾所周知，2008年以來，由美國引發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機，歐洲多國隨后幾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債務危機。這場史所罕見的大危機波及全球，世界各國的經濟受到不同程度的重大影響，人們手中僅有的一些謀生的貨幣的購買力下降，失業嚴重，很多銀行的經營困難重重，世界各地很多企業的生產難以為繼!全世界各國人民大多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特別是年輕人深受其害，他們一出校門，就難找到工作!這場災難持續的時間之長、規模之大，是空前的!

對于引發這種全球性的、巨大危機的深層次的原因，最近幾年以來，很多經濟學家一直從經濟學層面去探索，去找原因，但找來找去，不是不得而知，就是不了了之!

也許是因為當今世界上西方經濟學的歷史太短，經濟學家們找不到類似的案例，所以無法給出有說服力的解釋?如果連原因都找不到，誰能保證以后不會再發生類似的危機?

我們不妨轉換個角度思考，從人類文明的源頭上去探索!

這幾年，我們在經濟以外的領域也一直在學習、思考、探索，總覺得除了經濟學方面的原因，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對照《孟子》以上的這一段話，我們就會豁然開朗了!

“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這是何等形象的詮釋!在全球化的今天，我們將《孟子》中所說的這個“國”放大一點，比喻全世界，比喻地球村，不是很形象的說明嗎?

地球村中任何一個跨國集團，任何一家金融寡頭，或一個國家，如果只將逐利作為唯一的目標，就可能不擇手段，不達目的，是決不罷休的!其結果很可能是幾個自以為聰明的“操盤手”，撈取了數以億計的不義之財，其后果可能會為這個世界種下惡果。如果全世界所有的跨國集團、所有的金融寡頭，或某些國家都是這樣將逐利作為唯一的目標，一旦它們種下的惡果成熟，就有可能再次引發全球性的、巨大的金融危機與債務危機!2008年以來，歐洲與美國等多個發達國家所表演的種種鬧劇，為我們作了最充分的詮注!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嚴重的后遺癥到現在都沒有辦法減輕!

人們不禁要問:一個跨國集團、一家金融寡頭，或一個國家為什么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就一定會要走向世界的對立面，成了巨大危機的始作俑者了?!這背后的原因，難道不值得我們去深思?

或許，中國五千年的文明，中國人五千年的智慧，可以進行經濟學家們無法進行的反思，可以給出合情合理的解釋!

孟子，大約生于公元前385年，卒于公元前304年。2300年前，他就有如此高超的政治智慧與驚人的洞察力，作出了如此精辟的論述，仿佛預測到兩千多年后，人類將面臨到類似的巨大危機!他的目光是何等的犀利，的確讓人佩服!

可惜孟子既不會講現代的白話文，又不能說流利的英語，對現代的科學技術，對西方的經濟學一無所知，否則，他會面對當今世界的現狀，作出更有針對性、更精確的診斷!那種論斷應該比兩千多年前的論斷更精確、更有說服力!

退一萬步講，就按孟子2300年前的文言文的說法，他對全球性危機的預測以及對這種危機產生的根源，也是獨到、深刻的，一針見血的!

“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這是何等鮮活的說明!

任何一家巨大的跨國企業只將逐利作為唯一的目標，不斷擴大銷售規模，總會要使用種種卑鄙的手段，其惡行就有可能會種下種種惡果，隨時都有可能危及地球村上任何一個地區的經濟穩定與社會的安全與穩定。近幾年來很多的跨國巨頭為了逐利，在大肆進行商業賄賂，搞不正當競爭，掠奪資源。類似的新聞，我們從電視、網絡及報刊隨時都能看到!

任何一個國家，如果只是為了追逐本國的利益，就有可能上演可恥的竊聽、監控之類的丑劇，也會不擇手段地入侵別國的網絡，侵犯他國領空、領海，發動局部戰爭，掠奪別國的資源，為無數的家庭與貧民造成巨大的悲劇。這類國家甚至不惜踐踏國際法，破壞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建立的國際新秩序;這些國家還會不斷地出臺有損別國利益的種種經濟政策、貿易政策與貨幣政策，專干損人不利已的事!

如果地球村上的每個人都只將逐利作為唯一的目標，他們就有可能做出很多不“仁”、不“義”的事來。這些年，各地發生了不少與電池有關的故事，例如電池的安全事故(大到飛機上的電池，中到汽車上的電池，小到手機、玩具上的電池)，很多地方也先后發生了很多侵犯知識產權，或者盲目投資，盲目開采，破壞生態，污染環境，浪費資源，制假販假的事件。從小處說，這種逐利會危及一個產業的生存與發展;從大處說，會給我們的子孫萬代留下無窮的后患!

這一切的確應該讓人們反思，否則，產生的后果十分嚴重!

我的案頭上有一份《參考消息》，刊登了美國媒體預測“世界末日的九種版本”［2］:例如全球變暖，人造災難，核戰爭，機器人(升級為可能殺人的機器人)等，哪一種不是因為一些企業，一些機構或一個國家將逐利作為唯一的目標!或者某些國家因為不樂意承擔相應的義務而造的孽!這些年世界各地的極端天氣頻現，北極冰川融化等等，可能還會給人類造成更大的災難!

中國五千年的文明，中華民族五千年的大智慧，早已透過以上種種現象看清了其本質!我們漢語中有大量的成語或習慣用語，很早之前就已經講得明明白白了:什么利欲熏心，利令智昏，見財起意，見錢眼開，見利忘義，貪贓枉法，不講誠信……類似的語匯還可以列出一大堆，我們的前人已經對這些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無數次的事都給出了合情合理的解釋!

“處身在海洋國家的商人們……為了貨物得以銷售，他們必須對所制造的貨物不斷創新，西方的工業革命首先發生在英國這樣一個靠貿易維持繁榮的海洋國家，這不是偶然的。”［3］東西方這類海洋強國當年給中國人民造成過多大的傷害，是我們永遠都不能忘記的!

西方的《圣經》上也有類似的說法:貪財是萬惡之根(For the love of money is a root of all kinds of evil.)。

東方的佛教中也有類似的認識:人出于自己的無知而執著地追求，這種根本的無知，在梵文里稱為“Avidya”，中文譯為“無明”，由“無明”導致“貪欲”……［4］

我們列舉東西方對這種問題的認識，其實是在證明:人類的智慧已經完全認識到了貪婪、爭利及其危害，關鍵是如何去趨利避害!如果要言利，就必須按中國的一句老話來做: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每個人、每個企業在規劃如何賺取合理合法利潤的同時，也要考慮如何還社會一片藍天白云，也要考慮如何還社會一片青山綠水!讓我們的老人與小孩遠離霧霾與污染!企業必須將自己的社會責任放在極為重要的位置上!

每個人(當然包括了每個企業家)都有良知與道德，每個企業只有擔負起了自己應有的社會責任的同時，讓企業不斷地發展壯大，不斷地賺到合理合法的利潤，這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業!這樣的利，才會讓人賺得問心無愧!

［1］YANG Bo-jun(楊伯峻).孟子譯注［M］.Beijing(北京):Zhonghua Book Company(中華書局)，1990.1-3.

［2］地球可能終結的9種真實方式 核戰爭入榜［N］.Cankao Xiaoxi(參考消息)，2013－12－23(7).

［3］FENG You-lan(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Beijing(北京):New World Press(新世界出版社)，2004.22.

［4］FENG You-lan(馮友蘭).中國哲學簡史［M］.Beijing(北京):New World Press(新世界出版社)，2004.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