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門樓的磚雕藝術(shù)

李明德

北京胡同四合院門樓上的磚雕、石雕裝飾，有著高度的觀賞價值，獨具藝術(shù)光彩。門頭上的欄板及兩旁戧檐上的磚雕圖案不僅內(nèi)容豐富，其雕刻技法高超。雖經(jīng)百年以上的風(fēng)雨侵蝕，這些精美佳品至今仍保存完好，與整體門樓建筑結(jié)合得恰到好處，形成極好的裝飾效果。追溯北京磚雕藝術(shù)的歷史，以明清時代最為興盛，那時府第、會館、民居的四合院門樓上裝飾磚雕、石雕很普遍，用于門頭、門墩兒、屋脊等處。目前，現(xiàn)存一些老街巷門樓上保存的磚雕，多為清代工匠所雕，也有部分是民國期間的磚、石雕品。工匠們采用薄肉雕、浮雕、透雕和線刻等多項高難的技法，根據(jù)門樓宅第的不同，在門樓、門頭、戧檐、門墩兒上進行圖案設(shè)計，按照圖樣的尺寸去燒制澄漿泥磚，在磚上雕刻。其中以浮雕最具特色，有些畫面的精彩部分，則單獨制作，后再鑲在磚面上。如花朵、獸頭……還有部分運用透雕技術(shù)，表現(xiàn)出的圖案效果更佳。用拼接的方式，如兩拼、四拼、六拼、八拼等完成門頭的整個磚雕裝飾。畫面上呈現(xiàn)的人物、花卉圖案的完成，要靠工匠的刀工技巧，畫面玲瓏剔透，一般雕完后不再另行打磨，幾塊磚雕拼砌在一起，就形成了巨幅的佳品了。今天，北京會這門磚雕技術(shù)的老藝人已寥若晨星。

為了研究、考證北京磚雕藝術(shù)的歷史和傳承，我多年前曾拜訪過故宮博物院古建隊退休的鄧久安老師傅，這可是京城僅存的老技工，在古建行中稱為“雕花兒匠”。鄧師傅家住西四北二條14號，那年老人已76歲了，高挑個，身體很硬朗。他邊向我介紹著自己從業(yè)的歷史，還拿出來干活兒用的多件工具，以及保留在身邊的花樣子。

聊起京城的磚雕，鄧?yán)洗蜷_了話匣子：“北京有句老話：有名的胡同三千九，無名的小巷賽牛毛。四合院的門樓造型多樣，廣亮大門門樓上的戧檐上雕刻的獅子麒麟、牡丹、蘭花，可是磚雕的亮點，吃功夫。還有，您看那些為數(shù)眾多的如意門門樓門楹上三米長的大幅透雕，畫面寬闊，內(nèi)容豐富，《多寶閣》《吉祥鳥獸》《人物故事傳說》可是題材多樣啊！都是出自歷代的雕花兒匠之手，這可真是門手藝。至今有些老門樓上的磚雕還保存得很好。這與老年間燒制出的澄漿泥磚的質(zhì)量是分不開的，生產(chǎn)此磚最好的是山東臨清，現(xiàn)在做出如此好的磚兒哪兒去找啊！大面積的磚雕要用拼接的辦法，分四拼、六拼、八拼來完成整個門頭的圖案，先定出完整的花兒樣子，干起活兒來就靠手藝了。”

邊說著，鄧師傅由工具袋里拿出十多件鐵制刀具。又讓我們看他保留著的花卉小樣。鄧師傅接著講：“干我們這行心要細(xì)，對繪畫還得懂，還要有悟性。一張草圖，要在磚上變成立體的。那獅子、花草還得活靈活現(xiàn)，要用刻線、陰雕、鏤雕、浮雕、透雕多種技巧，一刀下去就得準(zhǔn)，一般雕完不能再打磨。我是故宮古建隊退休的，我們這行俗稱雕花兒匠，比一般工人的待遇高，工作時間每天是6小時，工資也較高。我還得給你們說說這行的歷史。在清乾隆年間，京城盛行磚雕，當(dāng)時有位出名的‘花兒匠’，這是這行的簡稱，名叫李永福，他在這行里手藝最精，線刻、透雕、設(shè)計花樣子都有絕活兒。他手下收了不少位徒弟，京城百姓稱其為‘花兒匠’李。建四合院的，修繕園林的都請他帶的這伙兒工匠去干。嘉慶時期，磚雕這行更為興盛。像河北、天津的工匠也過來學(xué)，這就形成了京城獨特的磚雕手藝。我干這行是家傳，家父就是李派的傳人。我讀書到十六歲，后來就跟著父親干活學(xué)藝，走上了‘花兒匠’這行了。在故宮古建隊就干了近五十年。”鄧師傅退休后，還被“大三元酒店、頤和園等處邀請，雕刻過幾件大活兒。大三元酒店門前的八字粉墻上，保留的一對兒巨幅花卉磚雕，就出自鄧師傅之手。鄧久安老人收過兩位弟子，但沒能干這個行業(yè)，因近些年磚雕這門藝術(shù)已不被人們重視，愿吃苦、肯用心學(xué)繼承此行的人太少了。學(xué)了這行手藝，能用上的機遇不多。京味磚雕藝術(shù)和“雕花兒匠”的手藝，今天應(yīng)該列入非遺項目，才能有望得到重視和傳承。

門頭（或稱：門額）、戧檐上的磚雕精品，有著濃郁的地方特色，是胡同文化史與民俗的寫照。細(xì)心觀賞，能分辨出畫面的豐富內(nèi)涵。磚雕的內(nèi)容大致可以分為如下幾類。

一、吉祥富貴的圖案。展示人民對美好幸福生活的想往。以蝙蝠、鹿、喜鵲、仙鶴、麒麟、盤長、如意、磬……分別組成圖案，各有其講法和寓意。有的圖案還與其諧音聯(lián)系在一起，是很有講究的。《喜慶吉祥》的圖案中，畫面上的蝙蝠口叼著磬，表達(dá)了主人求喜慶，盼福到的心愿。《福壽綿長》圖案中，蝙蝠口叼盤長（佛八寶之一）其圖案中綢帶不封口，表示佛法無邊，其寓意是福壽綿長。《鶴鹿同春》圖案，是表示延年益壽。

二、展示花卉的圖案。如梅花、蘭草、翠竹、菊花。這是我國的傳統(tǒng)名花。稱為“園林四君子”。松、竹、梅組成圖案磚雕，稱為“歲寒三友”。還有雕刻石榴、葫蘆、葡萄圖案的，其寓意是多子多孫，人丁興旺。

三、博古圖案。畫面內(nèi)容豐富。將古代器物香爐、玉佩、筆筒、硯臺、花瓶……巧妙安排在一組“多寶閣”畫面中，表示我國文人的生活。文房四寶與花瓶在一起，寓意四季平安。

四、民間傳說與神話故事。經(jīng)過考察，現(xiàn)在這類人物故事題材的磚雕品為數(shù)極少了。我國古老的《八仙過海》是北京磚雕藝術(shù)中的佳品。表現(xiàn)形式上，又分明八仙和暗八仙兩種。韓湘子吹笛、曹國舅持玉板高歌、李鐵拐祝壽、何仙姑采蓮、張果老騎驢……這類人物圖案為明八仙。在圖案上僅雕刻八仙常佩戴的器物，為暗八仙。還有名為《竹林七賢》的門頭磚雕，更是珍品，展現(xiàn)魏晉年間，阮籍、山濤、劉伶、向秀、王戎等七位文人名士經(jīng)常游于竹林對酒對詩、撫琴吟唱的情景，畫面生動感人。稱為竹林七賢，是目前胡同磚雕僅存的精品。其他如《麒麟送子》《馬上封侯》等圖案，內(nèi)容可謂豐富多彩。

五、亭臺樓閣圖案。

六、福字、壽字、云文等圖案。門樓左右上方的戧檐，磚雕圖案多為花卉、動物或人物故事。如雕刻獸中之王獅子的圖案，象征著宅主人的武官身份。雄獅戲球的畫面更為生動活潑，這里還有太獅、少獅之分。還有浮雕富貴牡丹或牡丹花籃、松鶴同春等花卉圖案的。戧檐上的人物磚雕更為罕見。北城一老胡同中有一幅描繪《三國演義》中趙云大戰(zhàn)長坂坡的故事畫面，雖經(jīng)過百余年的自然風(fēng)雨，至今人物形象逼真，刀工玲瓏剔透，是僅存的一件珍品。

今天，老胡同里四合院的門樓上精美的磚雕還保留得很好，廣大居民應(yīng)該重視，對這些藝術(shù)品給以愛護，這可是見證胡同古建、文化和民俗的活化石。

（編輯·韓 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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