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對中國文明起源分期并論述各參考要素

劉世發 （鎮江博物館 212000）

對于中國文明起源研究這一問題的研究首先是要明確文明起源研究的概念，文明起源研究，主要是探索文明諸要素的最原始狀態發展到高級狀態，即其何時出現，表現形式如何，又是怎樣發展成熟起來并最終導致真正意義上文明的開始？所謂真正意義的文明，也就是說在物質上和精神上，都已經有了比較成熟的體系，“社會已經由氏族制度解體而進入有了國家組織的階級社會的階段”1。任世楠先生認為：“文明起源的時限，應包括文明諸因素的孕育，發展以至成熟分娩，最終文明時代誕生（或曰文明社會形成）。它由量變、漸變到質變、飛躍，經歷了相當漫長和復雜多變的歷史過程”2。在從初始的文明起源形態到形成真正意義的文明，實質上也就是一個由量變到質變的總體過程，這個過程主要是緩慢自然的漸變，但也不應排除某些轉折性的突變。從目前學術界的研究現狀來看，可以肯定的是，文明的標志不止一個，他指出“這種社會中，除了政治組織上的國家以外，已有城市作為政治（宮殿和官署）經濟（手工業以外，又有商業）、文化（包括宗教)各方面的中心。它們一般都已經發明文字和能夠利用文字作記載（秘魯似為例外，僅為結繩記事），并且都已知道冶煉金屬。文明的這些標志中以文字最為重要”，同時還認為進入了二里頭文化后，中國就已經進入了文明時代，商代文化具有的文字、城市、和青銅器的三個要素，標志著商代又是一個燦爛的中國文明。三要素說的提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既具有鮮明的物化表征，有具有中國本土特色。隨后在此基礎上，一部分學者專家進一步深化認識，提出了四要素、五要素、六要素等諸說。這些要素簡略的歸納以下，一般都有：文字、青銅器、城市、禮儀性建筑等幾項。這些因素雖然都對文明的起源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卻并不是一個普遍的標準，如文字，印加文明就是結繩記事，瑪雅文明就沒有青銅器，所以說，很難找到一個普遍的標準來論述文明起源的構成要素，夏鼐先生認為的文字作為文明起源最重要的標志這一說法，站在世界范圍來看，就變得比較片面，比較局限，沒有完全的普遍性，所以只能從中國本土的獨特性來具體的論述這一問題，才能把這一問題剖析清楚。

在中國起源研究的構成要素的論述上，我認為不應該從文明的物化表征單方面著手，還應該從其深層次的精神特征來論述。文明起源研究的各構成要素應該至少包含了以下幾個層次：①真正意義的人誕生；②學會用火、制作和使用石器、群居生活、狩獵、采集，圖騰觀、審美意識、埋葬習俗③制陶術、磨制石器、農業產生、動物馴化；④文字產生、青銅冶煉技術、城市的產生。如果把文明當作人，那么第一層次就是人的出生階段，是為最初始的源頭；第二個層次是人的童年和少年階段，掌握了最基本的生活技能和學習技能，有了初步的抽象邏輯思維能力；第三個層次就是人的青年初期階段，掌握了生活技能和學習技能，有了較為成熟的抽象邏輯思維能力；第四個階段就是人的青壯年階段，完全掌握了生活技能和學習技能，有完整的抽象邏輯思維能力。這里我把它分為四期，分別為：萌生期、成長期、繁榮期、成熟期。文明起源研究應該是一個過程的探究，文明起源研究應該從其最初的萌生的研究一直到其能真正稱得上是文明時期的研究。

一、萌生期

美國學者摩爾根1877年出版的《古代社會》一書的副標題為：“人類從蒙昧時代經過野蠻時代到文明時代的發展過程的研究”3。他將人類的發展過程分為蒙昧、野蠻、文明三個時代，其實這從本質上就承認了蒙昧時代和野蠻時代是文明時代及其以后認識的起點， 張文在《自有人以來的歷史是一部文明史—紀念<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出版一百周年》一書中認為：“勞動是從猿轉變到人的具有決定性意義的一步，是人類區別猿群的主要特征，也是人類文明的重要標志”。他還認為如果認為人類文明僅僅是起源于文明時代，那就是對人類歷史的否定4。在此基礎上，我認為，真正意義上的人誕生是整個人類文明起源的源點，有了人，才有了人的歷史、才能談及人類文明。既然本文討論的是中國的文明起源問題，那么真正意義上的人，應當是最早出現在中國的范圍內的具有人的意識的古人。20世紀30年代以來，在中國的云南的中新世中、晚期地層中發現了早于南方古猿的新猿類——“臘瑪古猿”化石。相當于恩格斯所認為“形成中的人”，并不是真正地人類。“完全形成的人”出現的時間大概約距今300-200萬年的更新世早起，學會了制造石器，完成了由猿到人的演化過程5。出現了真正意義上的人，人類之后的文明才出現了可能，中國文明起源的萌生期的時間上限應該在更新世早期，下限則可以定在舊石器時代的中、晚期。

二、成長期

舊石器時代的中、晚期，史前人類已經學會用火，并且在周口店發現了北京人用火的證據——燒骨和燒石6。陳淳先生認為，這是中國古人類用火的最早證據7；已經比較熟悉掌握了制作和使用石器、逐漸開始了磨制石器的制作，表明當時的石器制作技術正在進行一場由打制石器向磨制石器的變革。這史前人類過著群居生活，有族群觀念，相互幫助，約在舊石器中期已經開始出現了早期的聚落，史前人類聚族而居，過著狩獵和采集的生活，產生了比較初始的圖騰制觀念、具有了一定的審美意識和埋葬習俗。在周口店山頂洞人遺址里，發現了大量的裝飾品，其中有7件穿孔石珠、穿孔牙齒125枚、骨管4件、穿孔介殼3個以及其他的一切器物8，這些裝飾品的發現，表面當時的古人已經有了審美意識，此外，在遺址中，還發現了最初始的墓葬，在尸骨旁，散布有赤鐵礦的粉粒，證明是一種埋葬習俗的表現9。在成長期，史前人類學會用火、熟練掌握了制作和使用石器、喜歡群居生活、主要是通過狩獵和采集來獲取食物，具有比較初始的圖騰觀念、出現了審美意識和埋葬習俗，這些因素都孕育著人類文明的發生，可以認為此階段為人類文明起源的成長期，成長期的下限可以定在舊石新時期時代早期。

三、繁榮期

在新石器時代早期，制陶術、磨制石器、農業產生、動物馴化等開始產生和發展，并且成為了促使文明產生的重要因素。人類在新石器時代早期表現出了相當的活力和動力。20世紀60年代以來，先后在江西的萬年仙人洞、吊桶環，廣西桂林蹭皮巖，湖南道縣玉蟾巖，河北陽原于家溝等遺址發現了早期陶器，據測定的年代來看，最早的可達到距今約1.7萬年前后10。雖然陶器的制作工藝和質量還尚處于初級階段，但這是人類第一次學會改變事物的物質材料理化性質，創造出一種新的事物，是史前人類創造性最突出的表現，展現出人類的智慧。新石器時代早期的石器制作正在發生巨大的轉變，磨制石器在全國范圍內出現，石器制作的技術更為先進。農業也是在這個時間產生的。在湖南道縣玉蟾巖遺址中，發現了稻屬植硅石和迄今世界上最早的碳化水稻稻粒11顆，據中國農業大學張文緒先生研究，這些稻粒中有部分屬于栽培稻11。因此，可以說栽培農業大概在此期已經初步出現。美國芝加哥伊利諾斯大學的王銘農認為，“狗，作為最早的家畜出現在14000～12000年前”12。動物馴化大概在新時期時代早起已經開始出現，它和農業的產生或許有某種聯系，農業以及動物馴化的產生和發展很好的解決的人類的食物問題，他們共同給古人以物質保障，促進了中國文明的形成。

四、成熟期

夏鼐先生認為的文明的標志有三個：“文字的產生、青銅冶煉技術、城市的出現。因此，可以認為，文明的起源，應該追溯這三要素產生之前的狀態。文字真正意義的產生，主要是商代的甲骨文（可以追溯到夏代）。甲骨文目前發現約4500多個單字，可以識別的大概有1500多個，已經具備了象形、會意、行聲、指事、轉注、假借的造字方法。在此之前，關于文字方面的考古發現主要是陶文。在裴李崗、仰韶、大汶口、龍山等文化中都發現刻劃在陶器上的符號了，這些符號大體上類型于文字，因此稱其文陶文。對于陶文的性質，學界看法不一，裘錫圭認為是“記號”、郭沫若認為是“具有文字性質的符號”，而于省吾等學者則認為其已屬于文字范疇。雖然無法判斷它到底是否為文字，但是陶文與文字肯定是有淵源關系的，鑒于其尚未被識別，并且發展脈絡不清晰，我認為它應該是屬于文字起源階段的主要表現形式。新石器時代晚期，青銅器在各地都有發現。在齊家文化就發現了中國最早的銅鏡。說明青銅冶煉技術早在距今約4000多年前就已經出現了，當時的陶器窯爐結構趨向合理，燒造技術和環境有所改進，青銅冶煉技術應該受到陶器燒造技術的影響。至于城市的出現，應該可以認為：相當規模的聚落，就是城市的前身。在新石器時代中晚期，具有相當規模的聚落分布在全國各地，比較具有代表性的聚落有姜寨、石家河、城頭山等。這些聚落都具有了比較系統的社會形態組織，因此，可以把它們看做是城市的前身。所以，新石器時代中、晚期是中國文明起源的成熟期。真正地文明即將發生。要強調的一點，關于各文明標志的起源探索，也就是關于文明起源的探索。當然，文明的標志當然不僅僅是夏鼐先生所列舉的三個因素，還應當有其他更多的標志或者因素。

通過以上的論述，可以歸納為以下幾點。

1.中國文明起源的研究是一個過程的研究，不應該僅把目光局限在某一個時間節點，而應該要用特殊的、發展的、連續的、聯系的眼光來審視這個問題。中國文明起源研究應該從其最初的萌生的研究一直延續到其能真正稱得上是文明時期的研究。

2.中國文明起源既然是一個過程，那么就可以對這個過程進行分期。每一個過程都有其各個發展階段，鑒于此，本文把中國文明起源分為四期。分別是：萌生期、成長期、繁榮期、成熟期。這四期延續的時間很長，并且各期之間緊密聯系，缺一不可，組成一個完整的中國文明起源發展的序列。

3.文明的標志不應該成為文明起源研究的參考標準，文明和文明起源的研究是有區別的。中國文明起源的可供分析和參考的因素非常多，真正意義的人產生，用火，制陶術，農業產生等諸多因素都應該是研究文明起源研究的參考因素。

注釋：

1.夏鼐.《中國文明起源》.文物出版社，1985：80、81頁。

2.白云翔，顧智界.《中國文明起源研討會紀要》.《考古》1992（6）.3.[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著.《古代社會》.商務印書館，1977：11.

4.張文.《自有人以來的歷史是一部文明史—紀念<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一書出版一百周年》.中州學刊，1984（6）.

5.張宏彥.《中國史前考古學導論》.科學出版社，2011：81.

6.周口店北京人遺址博物館.《周口店北京人遺址》.北京美術攝影出版社，2004：32.

7.陳淳著.《遠古人類》.江蘇教育出版社，2000：66.

8.賈蘭坡著.《山頂洞人》.龍門聯合書局印行，1953：64-70.

9.賈蘭坡著.《山頂洞人》.龍門聯合書局印行，1953：88.

10.趙朝紅、吳小紅.《中國早期陶器的發現、年代測定及早期制陶工藝的初步探討》.《陶瓷學報》，2000（4）.

11.裴安平.《史前廣譜經濟與稻作農業》.《中國農史》，2008（02）.

12.[美]C.A.Reed.《動物馴化的起源》.《古今農業》，198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