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恒遠++編譯
卸任的以色列前國防部長埃胡德·巴拉克,被認為是該國史上最重要,同時也是最充滿爭議的領導人之一。他位高權重,任防長期間,曾在2012年11月對加沙發起“防務之柱”大規模軍事行動,并與總理內塔尼亞胡共同決策是否對伊朗動武。同時,巴拉克還經常出訪美國,代行外交部長職權。盡管他長期活躍于公眾視野,但正如以色列專欄作家阿里·沙維特所言:“巴拉克就像隱形戰機一樣,我還沒發現誰比他更難以捉摸。”為揭開巴拉克的“神秘面紗”,近期出版的美國《外交事務》雜志撰文予以解讀。本文為其譯稿,僅供讀者參考。
利益至上,生性多變
曾有美國學者在研究過巴拉克“大起大落”的職業生涯后,將他總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政客”。巴拉克的一位老戰友則表示,巴拉克總想象自己處于危險境地,進而將整個世界視作戰場或棋局,這意味著他習慣于提前思考對手可能采取的措施,并事先作出N個預判。以色列記者因迪科也說:“巴拉克喜歡將問題一一拆解,然后重新組合。雖然他的計劃都經過了周密思考和推敲,但到了實際操作階段,仍不能完美實施,畢竟人和機器還是有差別的。”
巴拉克的“善變”是出了名的,外媒分析稱:“大多數人的言行都遵循一定之規,而巴拉克的行為準則就是‘沒有準則。只要有利于保衛以色列,他就可以不擇手段,即便這些方法和措施自相矛盾”。比如,巴拉克任防長期間,對哈馬斯態度強硬,隨時準備攻擊加沙,并消極看待巴以和平進程,這些都與他早期作為和平人士的“鴿派”形象構成鮮明對比。而在伊朗核計劃這一以色列心腹大患上,他的立場同樣多次改變。巴拉克曾力諫內塔尼亞胡向伊朗發動攻擊,并暗示“如果美國不配合,以色列就會在2012年春夏之際單方面行動”。然而沒過多久,他又突然宣布“推遲進攻時間”,理由則令人啼笑皆非:伊朗已將第三根高濃縮鈾燃料棒轉用于醫學研究。為自圓其說,巴拉克辯稱“伊朗的退縮表明以色列的威懾發揮了作用”,同時他又強調,若不能遏制伊朗繼續發展核武器的話,以色列將不惜任何代價阻止“災難發生”。
巴拉克的上述言行“前后脫節”,但這正是他的思維模式,即“一切都從最壞情況出發”。換言之,即便伊朗不準備對以色列本土發動攻擊,他也會對前者抱以敵視態度。同樣,就算伊朗安分守己,巴拉克也會強調該國發展核武、搞地區霸權、支持代理人戰爭、引發軍備競賽、削弱以色列的優勢、增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擴散危險等“6宗罪”,并呼吁本國政府繼續對伊朗采取強力遏制措施。令人吃驚的是,巴拉克對美國也信不過。最明顯的例子,就是2012年,他與內塔尼亞胡共同努力,試圖促使奧巴馬出臺一項遠超白宮預期的、被巴拉克稱之為“重大成就”的防衛承諾。此舉曾引發以色列公眾一片譴責聲,認為巴拉克做得“太過火”了。以色列最具影響力的專欄作家納哈姆·巴米爾批評巴拉克“花30億美元搞公關”,意思是說以色列政府將當年來自美國的援款,幾乎全用在了說服白宮,而非應對伊朗迫在眉睫的戰爭威脅上。
但巴拉克對這些冷嘲熱諷并不在意,他堅信美以兩國有不同的利益訴求。他說:“美國在看待伊朗問題時,是從地球另一邊來觀察的。他們或許會擔心伊朗核擴散,但也是從局外人的角度來考量。而對以色列來講,我們身在其中。”
巴拉克曾這樣評價自己:“我是個行動派,從不會在該出手時猶疑不決。我追隨并效忠于伊扎克·拉賓和大衛·本古里安(編注:兩人均為以色列開國元勛)的傳統,這是因為他們對后人該做什么,總有獨到且符合實際的見解。”他所說的“傳統”,其實就是實用主義,而這也是猶太民族奉為圭臬的處世原則。在以色列政壇,用“鷹派”或“鴿派”來區分政治家派別并不準確,因為再強硬的領導人,也會在自認為正確的時刻拋出橄欖枝。比如拉賓在退役從政后,積極推進巴以和平進程,還榮獲了諾貝爾和平獎。而以色列“核計劃之父”西蒙·佩雷斯也在任外交部長期間,主張與阿拉法特舉行和平談判。但同時,他們也會在安全環境惡化時,果斷拿起武器保衛家園。巴拉克從內心認同這些“老前輩”的做法,由此,人們也就不難理解為何他如此“善變”。
鐵漢悲情,屢敗屢戰
巴拉克雖不討人喜歡,但不等于他的強硬作風沒有市場。實際上,歷屆以色列政府都將戰爭列為解決伊朗核問題的最終選擇之一,在“擔憂敵國擁核”與“遏制伊朗崛起”這兩方面,以色列各政黨立場高度一致。以色列《國土報》主編阿爾夫·本說:“巴拉克或許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安全和對外政策分析家,這一點連他的對手也不否認。”但同時,多數以色列民眾似乎更關心身邊的“麻煩”,他們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恐怖襲擊”(編注:指哈馬斯和真主黨發射的火箭彈),以及巴勒斯坦的無序狀態感到厭倦,希望巴以間達成永久和平協議。而在處理這些棘手問題時,巴拉克竭盡全力想要保護的人民,卻不買他的“賬”。巴拉克曾慨嘆,如果想進入下屆政府,自己至少需要得到12萬張選票,而就是這樣一個在800萬人口的以色列也不算高的“門檻”,他都沒信心邁得過。
巴拉克不拘小節,而這也成為別人攻擊他的把柄,比如演講乏味、不茍言笑,他會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自顧自地吃著冰激凌或是無意起身相迎,甚至在國防部辦公室里,本該著正裝的他有時卻穿一件黑色T恤。巴拉克說,“我不善于偽裝,因為我不會也不想那么干”。他很少注意自己的形象,覺得沒什么大不了。智力超群的巴拉克,情商卻相當低下,以至于人們常用“冷漠自大”形容他。一位前以色列政府高官曾這樣評價:“長期以來,巴拉克都被譽為政府或軍隊中‘最聰明的人,這使他自視甚高,而不愿與他人平等對話。巴拉克能夠復述你所說的每句話,但這不代表他尊重你,實際上,他可能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而一位曾與巴拉克打過交道的美國官員也表示:“巴拉克很聰明,但就是有點沒心沒肺。”
的確如此,巴拉克常不經意間觸及以色列民眾集體心理的痛處,從而引發如潮的反對聲浪。在后者眼中,巴拉克最讓他們不能原諒的事情,就是在2000年對巴以和平協議抱有幻想。沙維特稱:“巴拉克打破了人們心中的神話,讓以色列人看到了真實的處境……古老樸實的和平學說成為無稽之談,這是一個民族心理上難以愈合的創傷,人們當然會把憤怒傾瀉在他身上,哪怕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付出巨大努力卻無法得到民眾的肯定與支持,這或許就是“政壇鐵漢”巴拉克最難治愈的“阿喀琉斯之踵”吧。但不管怎樣,倔強的巴拉克都不會輕易退出政治舞臺。類似的故事在以色列屢見不鮮,比如佩雷斯在89歲高齡時當選總統,而拉賓也在重新掌權前經歷過10余年的低谷。顯然,巴拉克從這些他敬仰的“老前輩”身上看到了希望,他很可能正朝這個方向努力。更何況,眼下的以色列政壇,只有巴拉克擁有堪與內塔尼亞胡媲美的執政經歷和外交背景。一位西方專家表示,巴拉克的辭職“恰是其重返政壇的最大機會”。而以色列記者米茲歐克則將巴拉克的“以進為退”策略,形容為“一場新的總參偵察營式的秘密行動,一旦取勝,事半功倍”。作為擅長“鋌而走險”的戰略家,巴拉克不會銷聲匿跡,未來以色列政壇上少不了他活躍的身影。
(摘自《世界軍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