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未見過神秘之人（外六首）

我從未見過神秘之人

即便他頭戴黃金王冠

也是人肉凡胎

所謂的神秘

不過是你的恐懼，他的傲慢

我見證過許多死亡

所有的肉身最后都化為灰燼

再也喚不回來了

那些榮耀和神秘

又重新回到塵土的位置上

臺風過后

臺風過后

大地終于安靜下來

一只小鳥在樹上忙碌

修整被臺風吹得東倒西歪的房子

它的一個孩子

像一個不諳世事的鄉村少年

在草地上蹦蹦跳跳

它先是試了試嗓子

接著，對著藍天大喊了起來

不一樣的人

對于一個快樂的人

你把他送入地獄

他同樣會快樂

對于一個痛苦的人

你把他送入天堂

他同樣會抱怨

對于一個善良的人

你給他一塊泥巴

他同樣懂得感恩

對于一個貪婪的人

你給他一座金山銀山

也是多余的

我替父親活在世上

在故鄉

我無論走到哪里

別人都會說：

這是老樂的兒子

我走過來是老樂的兒子

我走過去是老樂的兒子

我不完全是我自己

我一半是老樂

一半是老樂的兒子

一個人死了也許就是這樣

肉體埋在地下

精神附吸在兒女身上

現在，我替父親活在世上

像他一樣腰板挺直，聲音洪亮

要不然，他會在夢里踢我一腳

贖 罪

幕色中，我看見那個拾荒人

把一袋礦泉水瓶子拉回了家

夜里，他悄悄地死了

人們把他運到火葬場

就像運到垃圾處理廠

他給人留下的印象是食指裹著白色膠布

在低矮的工棚里呼呼地喝著稀飯

這些記憶

像他生前撿到的垃圾

用不了多久就會腐爛

仿佛不曾來到這個世上

螢火蟲

我們哀嘆人生苦短

它的一生濃縮成我們的一日

我們抱怨自己貧窮

它卻是世上最窮的一個

如此渺小和卑微的生命

卻用光潔的身體和熱血照亮世界

這么多年，我總以為生活像一味中藥

作為旁觀者

面對一只衰老的螢火蟲

我要表達深深的敬意

父親的秘密

這是父親去世后

母親告訴我的秘密：

“你的父親一生有過三個女人。”

“第一個女人是你奶奶用一只老母雞，

給他換來的童養媳，

十六歲，你父親逃婚參加了新四軍。”

“第二個女人大學畢業，還會跳交際舞，

據說，人長得也不錯，

可惜是資本家的女兒。”

“你父親在公安局上班，

結婚，政審自然通不過，

那個女人抑郁而死。”

“一九五六年，組織上讓我嫁給你父親，

他比我大十三歲，

我是貧農的女兒，雖然只上過小學。”

母親說完，我沒吭聲

只是心里落滿了憂傷

為那兩個不幸的女人，也為了母親

作者簡介：樂冰，1969生于安徽，先后畢業于中國人民大學、魯迅文學院作家高研班，海南省詩歌學會副主席，海口市地稅局外宣辦副主任。作品見于《詩刊》《北京文學》《天津文學》《詩歌月刊》《青海湖》等，已出版小說、散文、詩集5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