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輝的詩十首

主持人語：

湖北老詩人劉益善這次精心奉獻了一組新作。福建的盧輝這一組詩歌寫的空靈，跳脫，有很大的變化和新的面貌。有意思的是，這一期的王寶卿、鄢子和、周麟都屬于長期獨自在沉默地寫作，很久以來，甚至都幾乎少為人知，這里作為一個整體的展示，希望在熱鬧的詩歌表面，我們還能看到更多的一些潛流的姿態。（梁曉明）

盧輝，60年代生于福州，祖籍福建大田，中國作協會員。上世紀80年代創辦“福建三家巷”詩社，參與《詩歌報》舉辦的全國詩歌群體大展。著有詩集《盧輝詩選》《紅色的碎片》《七層紗》《紙上的月亮》《看得見的寬》5部。獲得過中國詩劇場貢獻獎、香港詩網絡詩歌獎、福建省優秀文學作品獎、福建省政府文藝百花獎、《江南》雜志“奔馬獎”等。現居福建三明。

看到老鼠在搬花生米

看到老鼠搬花生不一定是世界到了盡頭

連一粒花生米都不肯放過

給老鼠吃吧，讓花生

勇敢的走出外殼

看吧，老鼠的牙是潔白的

牙，代表它最美好的人生

抱緊花生一二粒

天堂第一，吃飽第二

哦！這么多的老鼠在排隊，在搬花生

這么多的物質變成精神

路，被后魯迅走到書本里去

路，本來是挑擔子的事情

卻被后魯迅走到書本里去

走著走著

走的人越來越多，隨便翻開一頁

都是密密麻麻的

腳印

這還不算什么，后來

很多趕路的人

都愛把魯迅和西西弗的圓石都往山頂推

這條線路

據說是中西合璧的路

這些年，魯迅書本里的路

繞到咸亨酒店還能走得通走得順暢

至于百草園里的草

養大的

都不是魯迅書本里的那一批奶牛

冬天，我跟著一架飛機過天山

把自己安在機翼上

底下我不敢觸摸：雪

一觸即發的冷

天山，在我的座位底下

我測算著

我與雪之間的坡度

往下：我

絕對服從金屬：一塊堅硬的陽光

一個豐滿起來的翅膀

抖了幾下

空姐若無其事

在天山的上面

推來一車咖啡

我裝在金屬的噪音里

被很多甜甜的點心

擋住視線

剪 紙

貼窗花的時候，最愛等著年關

等著吉祥

像一張紅紙那樣，鋪開，再鋪開

與一把剪刀

談判

到了年關

一位老人足矣

一群圍觀的小孩足矣

有一把剪刀

一直停不下來

紅紙畢竟是紅紙

剪刀依舊是剪刀

一個拐點，一聲咔嚓，一次拉扯

依此類推

像是一場：粉身碎骨

一把剪刀，頂上去的尖尖頭

探出紅紙，像是一些可以預感到的親人

緊跟著圖騰

在剪刀下

重生

還魂草

目光也能長草嗎？答案是肯定的

小時候爹媽的目光就像一株草

經風一吹，被陽光曬一曬

老在我的眼前晃來蕩去

草是綠的，這沒錯

爹媽的目光就是那純綠的一種，有汁

也有腥味

踩上去都是軟綿綿的

如今，爹媽都老掉了，連目光

都成了草的一種

每到清明，他們很想見我的時候

早早的替代一株

還魂草

慣 例

今年的春節雨特別多，路上沒幾個行人

回家的人肯定按照春節的慣例呆在家里

和父母聊聊天，泡杯茶

啃啃瓜子

熱鬧的屋子

滿盤的瓜子

不暗示也沒有太多的非份之想

只與主人圍坐在一塊，不像是排兵布陣

啃著啃著

滿盤的瓜子都空殼了

桌下的貓也不叫喚了

每當春節，一家人都到齊了

主人家里的貓

還是跟往常一樣

吃點魚刺，吃點剩飯

捉它的小老鼠

棄 嬰

這些小生命，很多人隔著玻璃在看

被布包裹的，被睡眠覆蓋的

毛發

十分接近

最挨近窗口的

一個女孩

她比睡眠來得可愛，她的小嘴

一直在找尋

看她的人

都不是她的媽

我沒有理由是一本書

我沒有理由是一本書，被翻開

被夾入一枚書簽，或折上一個角

等待翻開

下一頁

到了密密麻麻的字

我在其中喘著粗氣，甚囂塵上

我害怕成為某一頁

被人撕下，丟在地上

我的東，我的西

南與北

何時才能遙相呼應

稻草人

是去年的那把鐮刀：多割了一株

多掉了一顆谷子

幾畝薄田

我來當家

我的位置，一直在幾縷炊煙，三兩聲雞犬之內

我不能回家，不能在谷倉里

等著米下鍋

幾只不知名的鳥停在電線上

幾只不知名的鳥停在電線上

我不好說是哪條五線譜上

幾個

象形的音符

這個季節

電線上的灰塵是掛不住的

我抬頭看了看

那幾只鳥，它們的快樂，很歲末

羽翼也很豐滿

過了一陣子

一只鳥飛走了

另一只鳥也飛走了

幾里長的電線

掛滿冰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