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因何贏得全世界致敬

徐劍梅

2013年7月18日，是納爾遜·曼德拉95歲壽辰，也是聯合國2009年創設的“曼德拉國際日”。聯合國號召世界各地的人們在這一天從事至少67分鐘公益活動，以紀念曼德拉獻身反種族隔離事業的67年政治生涯（1942-2009）。

曼德拉已是耄耋之年。但這世上，總有些人不論壽高幾何，你都盼望他能活得更久。曼德拉正是這樣一位萬眾景仰的人物。他的一生，猶如一本教科書，展示了非洲的高貴、人性的高貴。

他的高貴，體現在面對夢想時的執著。從1944年到1994年，他領導南非人民進行了長達50年的艱苦斗爭，直至徹底推翻黑暗血腥的種族隔離制度。其間，他坐牢27年，從不曾屈服。重獲自由后，他又立即投身于南非的民族和解與民主轉型，為國家的長期穩定與和平奠定了社會基礎和制度保障。他是“彩虹國度”新南非的國父。

他的高貴，體現在面對苦難時的理性。在自傳《漫漫自由路》中，他用“黑暗歲月”概括孤獨、苦痛的鐵窗生涯，亦曾在獄中書信里形容自己“浸泡在刺骨的怨恨之中”。但重獲自由的時刻，他說：“當我走出囚室邁向通往自由的監獄大門時，我已經清楚，自己若不能把痛苦與怨恨留在身后，那么其實我仍在獄中。”他超越受害者心態和非黑即白的對抗思維，還原真相但寬恕罪惡，以此作為國家團結、民族和解的正道，驅除了動蕩與內戰的陰云。

他的高貴，體現在面對現實的智慧。在行動策略上，他富于變通和不失原則的妥協。他尊崇甘地，但不以非暴力為教條。面對非暴力手段不能奏效的現實，迅速轉向以“適度的暴力”反抗種族隔離制度，一手創建非洲人國民大會武裝力量“民族之矛”。而當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南非政府已無法抵御國內國際的洶涌壓力時，他又堅決選擇通過談判，和平地廢除種族隔離制度。

他的高貴，體現在面對權力時的淡泊。曼德拉是一個真正懂得放下的人。作為南非歷史上第一位民選黑人總統，他受到黑人與白人的普遍愛戴，連任于他猶如囊中探物。然而，1994年贏得南非首次多種族選舉不久，曼德拉就宣布自己不會連任，5年任滿后的選擇仍是毫不動搖的放棄，給出的理由異常單純：國家權力，不宜由年逾八十的老人執掌。

他的高貴，體現在面對眾生時的平等。漫長一生中，他面對白人固然不卑不亢，面對黑人也不曾憑借自己酋長長子的貴族血統、執業律師的精英地位而妄自尊大。曾和他一同關在羅本島監獄的難友埃迪·丹尼爾斯回憶說，自己在獄中生病時，曼德拉不僅常去看望他，還幫他倒大小便、清洗便桶。“曼德拉先生是一位善良的人，他能同國王一起散步，也能同乞丐一起散步。”

他的高貴，還體現在對傾聽、合作、分享、集體主義等非洲價值觀的珍視。曼德拉決非所謂“被西化的非洲人”，而是具有強烈的民族自尊感、深受非洲主義影響的非洲民族主義者。童年時期，他便傾慕部落長者講述的“非洲英雄”；大學時代，他熱心鉆研南非土著歷史和文化；身為總統，他的執政理念和政策亦留下鮮明的非洲文化烙印。伊拉克戰爭時，他直言不諱的反戰立場，曾令美英大為惱火。一如他在獄中撰寫的自傳手稿所言：“在西方文明的浸染中，我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非洲身份。”

誠然，曼德拉不是圣人也不是完人，他曾自我反省年少時的虛榮輕狂，執政時更“經常由于明顯的過錯而受到責備”。他亦無一雙魔術之手，無法輕松解決南非現代發展所面臨的各種問題。事實上，南非至今仍在遭受一系列種族隔離后遺癥的沉重折磨。

但他是一個思想與行動高度統一的人，一個富于勇氣和犧牲精神的人，一個為了夢想而克服了內心畏懼的人，一個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一個一生爭取自由也終于獲得心靈自由的人。

因此，曼德拉自視平凡而實不平凡，具有巨大而久遠的人格與道德感召力，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英雄。他的高貴，不僅是非洲的高貴，更是超越地域與膚色的人性的高貴。一如茨威格在《人類群星閃耀時》一書中所描寫的人物，曼德拉同樣“賦予了人類生存和進步的意義”。

曼德拉去世后，從南非到世界各地，成千上萬的人在向曼德拉致敬，為他祈福。人類的自然規律是無法抗拒的，我們終有一天無法挽留這位偉人的肉身，但我們理應竭盡全力，保存和發揚光大他的精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