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源于自信

鄭榮來

記得2006年秋天，在貴州的一個文友活動中，與《粵海風》主編徐南鐵兄閑聊，他給我出了一個題目，讓我寫寫人民日報的一些事情。我醞釀了一些時日，于第二年春天交了稿，題為《王府井51號》。稿子投出之后，我心里沒把握，不知對不對路子。沒想到，南鐵兄很快給我回了話，說最近一期趕不上了，安排在第四期上。我放心了。

我心之所以感到沒把握，是因為我對它缺乏了解，并且還有一點敬畏感。我翻閱了它的一些文章，感到它是一本很重文化的刊物。它的文化層次比較高，欄目的設置有思想，文章的取向有深度。它是省文聯主辦的刊物，它的視野卻超出了文聯的范圍，似乎文史哲經都涉獵。它不是純理論的，卻又常有頗見理論深度的篇章。它不是文學型的，卻又時有文化散文作品，只是有它自己的獨特要求。我喜歡散文，也習慣用它表達思想和情感。我把我在人民日報工作和生活40余年的經歷及所見所聞的人和事，做了一些具有文化意義的記述。這樣的寫法行嗎？我吃不準。

拙文刊出后，我有豁然之感。感到找到了一條寫作的路子，也找到一種選擇題材的角度，即要有親歷的生活和事件，要有當今時代的氛圍和氣場，并用平實的筆法加以描繪和再現。所寫的事件是真實的，個人的感覺也是合乎生活邏輯的。我意識到，《粵海風》的用稿標準是嚴格的，要求也是較高的，這也是我此前不敢貿然給它投稿的原因。其后，我就按著上述這條路子尋找題材，希望能夠成為它的合格作者。

“王府井51號”有它自己的特殊性，它是報紙又不同于別的報紙，它有與其他報紙相似的地方，又有自己的獨特之處。我在其中的生活體驗難說深刻，但落筆為文時力避膚淺。有了一種自信，也就有了一種勇氣。我深深感到，我有責任把自己的生活和體驗記錄下來，讓讀者知道王府井51號原來還有這樣鮮為人知的歷程，以及如此這般的故事。

時代的風景，由一個個小景點構成，畫好一個小景點，也是我等每個知情者和親歷者的一個責任。5年之后，我又想起干校生活。我社的干校，也有自己的特殊性，即它是唯一一個實行“三三制”的干校。即“三分之一的人下放勞動，三分之一的人下去作調查研究，三分之一的人工作。”因為是定期輪換，我們年輕人沒有政治包袱，也就沒有太多的思想負擔。不像許多文化單位，干部因單位撤銷而去干校，時間多少不知道，能否回京也沒底兒。對我們多數“清白者”來說，干校只是一個勞動改造的場所，對于一些“有問題”的人來說，雖然大多數沒有肉體上的摧殘，精神上的折磨卻是顯然的。沒有明確的返城時間表，那也是一種難堪的磨難。直到粉碎“四人幫”，平反冤假錯案，他們的問題才算得到真正解決。我們見證了他們的一些坎坷經歷，也感受到了歷史的滄桑。我于是又寫了一篇《干校生活紀事》，對我們干校的生活做了多側面的記述。我們那時的生活當然是負面的，沒有值得謳歌的地方，但對讀者是有認識意義的——當年的知識分子曾經被如此看待。這就是當時的文化，正在被“革命”著的文化。

拙文又被刊出了。路子順了，我對《粵海風》的刊物特色，也就有了進一步的認識。它是一本特色鮮明的雜志，是一本有文化分量的讀物。我特別注意到，為了保證自己的文化分量，編者一直很用心也很執著地經營著這本刊物。編者沒有朝秦暮楚，沒有動不動就改變刊物面貌，更沒有把它改變為快餐式的玩意兒。從每期的“卷首語”即可看出，主編的執著勁兒是何等的堅定。每期一篇，而且都要有角度，有新意，有文化意味。主編有既定的追求，毫不動搖。認認真真地辦刊，自信，堅守，不放棄。讀者從中感到的是一種意志，一種力量。

我對它心存敬畏，正是出于這種意志和力量。編者堅信著讀者，忠于自己的讀者。正因為如此，作者敬畏刊物，其實是敬畏讀者。給它寫文章不敢草率，力求符合它的要求，達到它的水準。其后我又繼續給它寫過稿子，其中有一篇不對路，或者說不夠格，沒有被采用。我深深懂得，文章是通過刊物給讀者看的，文章寫次了，也就傷了刊物的格。《粵海風》有它自己的格，盡管有作者無數，它對稿件也不降格以求。自信所以堅守，堅守源于自信。這也是它讓作者心存敬畏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