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亞林
( 三峽大學 檔案館,湖北 宜昌 443002 )
康熙《卯峒司志》價值探析
聶亞林
( 三峽大學 檔案館,湖北 宜昌 443002 )
通過對康熙《卯峒司志》的研究分析,指出:康熙《卯峒司志》編修于土司時期,作為記錄土司社會的第一手資料,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文化價值、科學價值和當代啟示意義。
康熙《卯峒司志》; 價值; 意義
土司制度是中央王朝在西南少數民族地區,通過分封地方首領世襲官職,以統治當地人民的一種特殊政治制度。土司制度在鞏固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過程中曾起過重要作用,其“齊政修教、因俗而治”的理念體現出土司制度遺產的特殊價值。湖南永順老司城遺址、湖北唐崖土司城遺址、貴州播州海龍屯遺址將在2015年聯合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隨著土司遺產越來越受到重視,國內研究土司制度遺產的熱潮也一浪高過一浪。在研究土司歷史文化及其遺產過程中,除《元史》、《明史》、《清史稿》等正史、實錄、地方志、族譜等資料外,專門記錄土司歷史、世系、風習等土司志顯得更為集中、更有價值。專門記載土司社會的土司志有《蠻司合志》、《白山土司志》、《卯峒司志》等。本文就康熙《卯峒司志》的價值進行分析,以求教于專家學者。
《卯峒司志》是記錄土家族土司的專門志書,該志篡修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未有付梓,當時只抄寫 2套,向舜、向子奇各存 1套。雍正十年(1732),增補圖、記。幾經輾轉,乾隆五十七年(1792),卯峒土司十四世孫向正彬,到武昌看望向舜次子向執中,正值向執中病危又無嗣,遂將《卯峒司志》托付給向正彬。但此時志稿的“圖”、“記”已經殘缺,僅存目錄。嘉慶十三年(1808),向正彬編修卯峒《向氏族譜》,將志稿殘本附于族譜之末,才使《卯峒司志》得以流傳。1985年,文物普查,卯洞鎮高洞管理區農民唐光盛在協助文物普查時,在高洞與酉陽交界地方向氏后裔家中,搜集到《卯峒向氏族譜》2套,每套族譜后面都有獨立的《卯峒司志》,《卯峒司志》才為世人所見。搜集到的《卯峒司志》原件1套收藏于來鳳縣文管所,1套收藏于來鳳縣史志辦[1]。20世紀90年代末,張興文、周益順、田紫云、張震對《卯峒司志》進行了校注,《卯峒司志校注》2001年由民族出版社出版,后附有《卯峒向氏族譜》、《同治<來鳳縣志·土司>摘錄》。
《卯峒司志》的編者是卯峒安撫使向舜的胞叔、權司中軍向子奇。《卯峒司志》前面分別是卯峒安撫使向舜、代理卯峒司事向子潘、卯峒安撫司權中軍向子奇、庠生向從清撰寫的序言,正文分為六部分,即卷一疆域志,卷二物產志,卷三建置志,卷四學軍志,卷五敕賜志,卷六文藝志,約 16000字,記載了卯峒土司疆域、物產、政治、經濟、軍事、文化、風俗等諸方面情況,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文化價值、科學價值和借鑒意義。
《卯峒司志》編修于康熙五十八年,正處于雍正年間大規模“改土歸流”前夕,通過《卯峒司志》,不僅可以了解卯峒土司的歷史、疆域、政治、軍事、對外交往、經濟、教育、社會生活等相關情況,同時也可以補充和佐證西南土司資料的缺陷,具有十分重要的史料價值。
(一)研究卯峒土司最可靠的資料
通過《卯峒司志》可以從多側面了解卯峒土司的社會狀況。卯峒土司是一個小土司,《明史》沒有記載,《清史稿》記載為長官司,也只有寥寥數語。乾隆《來鳳縣志·疆域志》對卯峒土司改流時間和土司安置情況作了簡略介紹。同治《來鳳縣志·土司志》對卯峒土司的世系、主要人物和事跡進行了比較詳細的記載。從兩個版本的《來鳳縣志》看,乾隆版的編者未能看到《卯峒司志》,同治版《來鳳縣志》參考了《卯峒司志》,并在《藝文志》里摘錄了《卯峒司志》的《學校序》、《卯峒安撫志序》、《廣墾植告示》、《廣修學校告示》等全文。也就是說,《卯峒司志》為同治《來鳳縣志》提供了十分重要的土司資料。
除此而外,我們通過《卯峒司志》可以了解卯峒土司多方面的情況。首先,對卯峒土司疆域的記載,該志明確記載了卯峒土司東西南北具體邊界;其次,對卯峒土司衙署建造和遷移情況的記載,記錄了卯峒土司四處衙署的地址;其三,列舉了卯峒土司轄區著名古跡;其四,記載了轄區內的各種物產;第五,記載了卯峒土司各房和各營的設置情況,從中可以了解卯峒土司的政治、軍事和管理結構,特別是記載了新設的農官一職,說明卯峒土司對農業的極端重視;第六,記載了卯峒土司移民安插情況,對安插到轄區的人名、地名做了詳實的記錄;第七,記載了司內學舍情況;第八,記載了卯峒土司兵農合一的管理方式,以及兵器的名稱;第九,記載了卯峒土司民風、婚喪等社會風俗;第十,記載了歷朝對卯峒土司的賞賜情況;第十一,《藝文志》部分收錄了《廣墾植告示》、《學校序》、《廣修學舍告示》、《等級儀制告示》、《分房除弊告示》等,這些告示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第十二,收錄了61首詩詞,主要描寫當地山川形勝和風物,對了解卯峒土司也具有重要的參照價值。
十分可惜的是《勸孝弟示》、《勸安分守己示》、《戒淫祀示》、《飭各頭目廉勤無貪虐諭》和《疆域總圖》等9種“圖”、《承恩記》、《疆域總記》等11條“記”僅留下目錄。留存下來的文字,基本上反映出卯峒土司疆域、歷史、政治、經濟、軍事、資源、教育、社會風俗等情況,是研究卯峒土司的第一手資料。如果加上已經遺失的《勸孝弟示》、《勸安分守己示》、《戒淫祀示》、《飭各頭目廉勤無貪虐諭》、《承恩記》、《疆域總記》、《古跡記》、《各房記》、《各峒記》、《各安插記》,其史料價值將更高。
(二)研究土司社會內部管理的重要參照
土司廣泛分布在中國西南廣大地區,大約有各類土司 3000多個。《明史》為湖廣、四川、云南、貴州、廣西土司立傳,《清史稿》為湖廣、四川、云南、貴州、廣西、甘肅土司立傳,說明土司分布的廣泛性。盡管各地土司職級有別,族屬和文化有異,但中央對其管理的方式基本一致,其官屬的設置有相同之處。《卯峒司志》詳細記載了司內各級屬官和內部等級制度。據《卯峒司志》記載:司屬官設立經歷一員;司屬頭目:護印一,權司一,總理一,中軍一,五營總旗各一,旗長各一,旗鼓各一,農官一(新設),千總、把總沒有固定名額;二房頭目:僉事一,巡捕一,署事一,馬杵一;三房頭目:巡捕一(新設);新寨頭目:峒長一,長宮一(新設);江口頭目峒長一;覃家營頭目:峒長一,署事一,農官一;截道河頭目:團總。內部管理結構十分清晰,職責明確。從《等級儀制告示》中更能明晰看到卯峒土司內部嚴密的管理和等級的森嚴。“親莫親于護印,而權司、總理次之;貴莫貴于權司,而總理、中軍次之。權司、總理、中軍,為司職極品。上則資其輔相,下則任其指揮,非才德兼全莫任其職。”[2]34-35對護印直到馬杵、峒長的等級、職責都作了明確規定。《分房除弊告示》是在總結歷史經驗教訓過程中實施的舉措,除明確規定覃本輔為峒長、覃可富為署事、覃海龍為農官、鞠志奇為長官外,將向氏家族分列五房,并將各房擔任的職位予以確定[2]35。可見,卯峒土司在實行家天下統治的同時,也十分注重任用有德才的外姓人擔任管理職務,籠絡人心,鞏固統治。《卯峒司志》還記載了兵農合一的管理方式。“惟農力穡,兵則捍衛,分之為二,合之為一。蓋司內之兵農,異各而同實者也。有事則荷戟以從,無事則務農講武,其殆則效夫古者寓兵于農之意焉。”[2]26實行寓兵于農的制度幾乎是所有土司效仿的,顧彩在《容美紀游》也記載了容美土司的軍事管理和寓兵于農的情況。因此,《卯峒司志》關于土司內部官職的設立和管理的記錄,對于研究土司時期的土司社會的內部管理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一)編輯學上的價值
《卯峒司志》是專門記錄土司的志書,從編篡體例看,既參考了其他地方志的體例,亦別出心裁。通觀司志的結構和描述方式具有如下特點。
第一,謀篇布局簡而有序。《卯峒司志》第一次編篡分為六卷,即疆域志、物產志、建置志、學軍志、敕賜志、文藝志,雍正十年(1732)增補了“圖、記”共二十目。從篇目布局看簡單明了,卷下設目,十分清晰。從整個體系看,六個方面邏輯關系嚴密,層次清楚。
第二,有創新。《卯峒司志》雖然只有六卷,內容簡練,但有自己的創新之處。例如,在《學軍志》中,將學校、軍事、風俗放在一起,是其他方志所未見的。再如,在《敕賜志》中,專門辟一卷對中央王朝的獎勵、封賜予以記錄,可以看出地方土司對中央王朝的依附與看重。這種編輯上的創新,也豐富了地方志和區域志的體例范式。
第三,記錄簡約明了。《卯峒司志》行文十分簡練,除文藝志外,所有的記錄沒有空話、廢話,一目一事,簡單明了。對今天的方志撰寫有借鑒意義。
(二)文學價值
《卯峒司志》卷六的《文藝志》是司志內容最為豐富的部分,除了4個告示和1個序外,收錄了61首詩詞。在61首詩詞中,既有對卯峒舊司城、新司城八景的描述,也有對地方山川形勝的贊美,還有對捕魚、狩獵、采蜜等漁獵生活的描繪。不僅具有重要的文學價值,也具有民族學價值。如果加上已經遺失的《老司城山四景記》、《老司城水四景記》、《新司城山四景記》、《新司城水四景記》、《新司城春夏秋冬四景賦》,其文學價值會更高。
(三)藝術價值
在雍正十年,《卯峒司志》增補了《疆域總圖》、《各衙基形勢圖》、《張王廟圖》、《大書院基址圖》、《秦古寺圖》、《獅子頭圖》等。雖然這些圖遺失,但從保存下來的篇目仍然可以推想這些圖的歷史、藝術價值,可以想見編繪這些圖的文人們的藝術天賦和才能,這些圖錄是土家族土司藝術的組成部分。
《卯峒司志》雖然文字簡約,在識讀中仍然可以發現其科學價值。
(一)對物產的記錄
《卯峒司志·卷二·物產志》記錄了谷類、菜瓜類、果類、木類、藥材、花類、獸類、禽類、芥類等各種動植物,這些記錄對于研究武陵山區各類生物的生長和變遷具有重要的科學價值,為我們研究武陵地區生態環境變遷、物種變化提供了參照。
(二)對季節性農事活動的記錄
《卯峒司志》雖然沒有專門對農事活動的記載,但在詩文和其他記載中能夠看到其對各個季節農事活動的有趣記錄。如《新司城春夏秋冬四景》記載:“春日燕來”,“夏日,鯊魚多于急流處交合生子”,“秋日,取蜜者攀援而下數十丈”,“獵者于冬日常鳴角逐犬以求之。”[2]16-17,生動地描述了每個季節的農事活動。通過查閱《卯峒司志》,既可以了解當時土司社會的經濟生活,也可以窺見編篡者對季節的細心觀察和記錄,對研究土司時期農事活動與季節的關系具有科學價值。
(三)樸素的規劃理念
雖然在《卯峒司志》里沒有關于規劃方面的記錄,但從存留的《疆域總圖》、《各衙基形勢圖》、《張王廟圖》、《大書院基址圖》、《秦古寺圖》等目錄中,仍然能夠推想卯峒土司王及《卯峒司志》編篡者關于土司衙署、大型建筑的規劃思想。既然有形勢圖、基址圖、建筑的平面圖,就表明卯峒土司的管理者具有了科學規劃的理念。對這些規劃理念的間接記錄,對我們當下的城鄉規劃仍然具有借鑒意義。
卯峒土司作為一個邊遠的小土司,在中國土司發展史上似乎無足輕重,但《卯峒司志》卻給我們留下許多寶貴的財富。
(一)對農業生產的重視
中國長期處于農業社會,處于武陵山區的卯峒土司,其立足之本也在于農業。因此,當時的土司王對農業格外地看重。《卯峒司志》收錄了土司王向那吾撰寫的《廣墾植告示》,告示開宗明義指出:“為開財源以足衣食事。照得治道,首重農桑。必土地辟,始有飽食之慶;樹植廣,乃無號寒之悲。蓋農桑者,衣食所從出也。”“今特示諭:凡有業之家,務相其有水處,概行開墾成田;即屬旱地,亦須遍行耕種。”“敢于不遵示者,本司特設農官,以省勤惰。”[2]31向那吾是卯峒第三世土司,于明朝正統元年(1436)襲職,直到天順二年(1458),在位 22年。他曉諭司內,鼓勵開墾,發展農桑,并專門設置了監督農業生產的農官,并一直設置下來,可見其對農業生產的重視。《卯峒司志》記錄的重農思想,對今天仍然具有啟示意義。
(二)對教育的重視
卯峒土司地處武陵大山深處,歷來被稱為“蠻夷”之地,教育文化長期落后。為了鞏固統治,偏安一隅的卯峒土司十分重視發展教育。第十世土司向同廷襲職于崇禎年間,直到順治九年(1652),在位二十一年。他雖然身處亂世,內憂外患,但卻出人意料地重視教育。《卯峒司志》收錄了向同廷撰寫的《學校序》、《廣修學舍告示》,可見其重視教育的程度。他說“嘗思學校之設,原以作育人才,以備國家之用。”“先王圖治,庠序必居井田之后。”足見其認識的高度。“所以余于司內及新、江各處,均建學舍外,示諭各地就近多設,以便延師課讀。”[2]32-33他在《廣修學舍告示》中指出:“為廣修學舍以厚風俗,以隆作育事,照得古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而人才振興,雖由教化使然,亦資肄業得所。”“本司卯峒,雖曰邊夷,亦風俗宜厚,人文可興之此。特工必居其肆,乃成其事。是以本司除司城并新、江各地建修學舍外,合行出示曉諭為此示,仰各地知悉,嗣后務各就近修設,俾成人、小子,各得其所。”[2]33-34
從土司王向同廷的思想中,可見卯峒土司對教育的認識和重視。土司重視教育不是停留在口頭上,還落實在行動中,卯峒土司在新寨、江口、覃家營、截道河等地都建有學舍,為土司和土民子女就學提供方便。卯峒土司對教育的重視,對今天在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發展教育也具有及其重要的啟示意義。
(三)對社會教化的重視
同治《來鳳縣志·風俗志》載:“卯峒,地居邑之西南僻與土苗雜處,俗尤憨樸,疾病信巫鬼,喪事尚歌謠。”卯峒土司除了重視教育外,還注重社會教化,從《卯峒司志》留下的《勸孝弟示》、《勸安分守己示》、《戒淫祀示》、《飭各頭目廉勤無貪虐諭》等篇目,可以看出土司倡導整個社會遵循孝悌人倫,維護社會秩序,勸勉官吏廉潔勤奮,反對貪污和暴虐,戒除信巫尚鬼不良風習的信念。這些告示和條款,對今天凈化社會風氣,倡導清正廉潔之風仍然具有啟示作用。
《卯峒司志》關于土司時期政治、軍事、對外聯系、社會管理、教育、風俗、物產、山川形勝等方面的記錄,不僅對于研究卯峒土司具有重要的資料價值,對于研究中國土司制度也具有及其重要的資料價值和學術價值,其蘊含的先進理念和思想,對當今社會仍然具有啟示意義。
[1] 張興文.土家族歷史文化瑰寶——康熙《卯峒司志》初探[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1998,(1).
[2] 張興文,周易順,田紫云,等.卯峒司志校注[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
On the Value of Mao Dong Si Zhi in Kangxi Dynasty
NIE Yalin
( Archives, China Three Gorges University, Yichang, Hubei 443002, China )
This paper analyzes Mao Dong Si Zhi in Kangxi dynasty and shows that it was compiled in Tusi period. It has significant value of historical data, cultural value, scientific value and enlightening meaning in contemporary era as recorded first-hand material in Tusi society.
Mao Dong Si Zhi in Kangxi dynasty, value, significance
(責任編輯 黎 帥)
(責任校對 白俊騫)
G127
A
1673-9639 (2014) 05-0104-04
2014-07-10
聶亞林(1962-),土家族,三峽大學檔案館館員,研究方向:文獻檔案和民族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