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深處

云南 陳德遠

學苑詩風

山河深處

云南 陳德遠

1

從大風的口舌里傾訴出來的，是緩緩蠕動的小蛇，此時它正寂寞不安。

遼闊的大地上，那些構成象形和會意的字，在紅塵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山河深處，疑似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多少次，我想象過遙遠的時代里，藏匿溝壑的造字先生頻頻抬頭，他們無數次湮沒，又無數次起死回生。

深邃的時空下，我看見，那種莫名的寂靜開始生長，開始滴答不休，開始語無倫次，開始像一道道炊煙。就是這些無數個開始，從低處升騰起來，膨脹起來，有淹沒山河之勢，最后在散漫無邊的恐懼中屈服。

不得不承認，背負著痛苦打人間走過的，都是修行者。

暮雨凄凄，落葉蕭蕭。

你可聽見大風的喘息？

不在風口浪尖正是風口浪尖，世事無常便是一如往常。

此時，我需要安靜，把一切苦難還給人類。

2

善變的天氣魅力無窮，讓你時而狂歡，時而悲憤；它更像一張破舊的網，立即把你俘虜又立即放生。

山河深處，淪陷的人不止我一個。

而俗世中，誰在想象痛苦，他即將萬劫不復。

誰在想象歡樂，他必將墜入痛苦的深淵。

在大地上行走，沒有人能看得見他自己。

每一個白天都是漆黑的夜晚，每一個夜晚都是未知的白天。

白天和黑夜同時向人們敞開了大門，路途中，人群熙熙攘攘，聽說只有匍匐著前進的人才能站立起來。

世事繁蕪，我正走在萬劫不復的途中。

回頭，也不一定是岸。

我用什么來寬慰我自己？

我必須停止一切想象，停止急促的呼吸，找到善待罪惡的理由。

3

峽谷里瘋長的野草，青了又黃，黃了又青，青黃不接的時候，墜落到低處的人間。

青黃不接的時候，萬物開始惶恐不安。

青黃不接的時候，空曠的大地上，呈現出一片冷清和蕭條，吞沒了昔日的所有風骨。

山河深處，只有身處山河深處的人，才能真正感知：孤寂在煎熬中的熱度。

風吹草動，我誤以為是人的身影在晃動。

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遠處呼喚我，讓我突然激動起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次次清晰而模糊的場景，讓人黯然淚下。

深山多幽怨，不宜久留。

可是，我能用什么辦法來救贖我自己？

不能。

很多苦難者也不能拯救他們自己。

山河深處，天下眾生背負著比大雪滾成的雪球還沉重的包袱，遙遙無期。

冬天來了，誰能走出霜雪的劫難，誰就是幸存者，我也將送上遺留在人間的祝福！

山河遼闊，誰在大地上走馬觀花，誰將自我解脫！

4

山河深處，孤寂總是隨風而起。

并且，源源不斷地從大風的口舌里流淌出來。

——緩緩蠕動的小蛇，寂寞不安的小蛇，它正在被肢解，它所途徑的村莊、小鎮，也將被遺忘。

它是一條寂寞無名的小蛇，淹沒在山河深處，大風吹過，了無聲息。

一切都將結束——

聊聊秋收的果實吧！

聊聊一路見識過的雞飛狗跳。

聊聊峽谷的悠長。

聊聊打山河深處走過的飛鳥和走獸。

聊聊一個人是如何獨自懷抱山河又是如何詠唱？

聊聊白雪皚皚的村莊和一路盛開的鮮花……

山河深處，一切又將開始，從一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