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敏動畫電影中的夢境與夢想

白佳鷹　（江南大學數媒學院　江蘇無錫　214122）

一、綜述

2010年8月24日，年僅46歲的天才動畫大師今敏因病逝世，帶著對未完成《造夢機器》的無限遺憾離開了人世。他所執導的作品風格鮮明，在國際上獲獎無數，在世界動畫影壇具有極高的地位，與手冢治蟲、宮崎駿、恩師大友克洋齊名。他留世作品數量雖少，但卻深刻影響著新一代的動畫導演。

二、創作目的——為理想而動畫

金敏說“當我參加到動畫、漫畫等作品的制作中時，最初總會以最高的杰作作為目標。剛開始著手的時候，總是認為“這肯定會成為杰作”“終于能實現誰也沒見過的最高杰作了”可是隨著制作，自己也得到了成長，于是最初所認為的“最高杰作”帶到自己成長后再回頭一看衡量標準已經遠遠拉開了，讓我感覺自己永遠不可能追上那個目標。覺得如果自己走到了那一步，也就是一切都結束的時候。畢竟最高杰作都做出來了，還追求什么呢？隨著自己在制作過程中的成長，不斷追逐著自己心中更高一層的標準，這種態度是我非常重視的。我的生活態度應該是一樣的，在懷著對自己的期待的同時等到稍微成長之后再回頭一看，原來昨天的理想于今天的已經不同了。關鍵不再是否能追逐到目標，這種不斷追逐下去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我作品的主題之一”

在今敏的言語中，已經道出一直以來他的理想與信念：“相比結果，追逐的過程和不斷追逐下去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而在今敏的電影里，他也無時無刻不在向觀眾表達他自己的人生觀。這一點在他最杰出的作品《千年女優》中表現的尤為明顯。千代子追逐一生的初戀情人其實早被憲兵隊折磨致死。在垂暮之年，初戀情人的面孔早已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但是這能說明他這一生的執著追求都毫無意義嗎？

從今敏導演的動畫中我不但看到了他非凡的想象力，更看到了他作為一個動畫人的職業操守和敬業精神。不同于其他作品，2003年的《東京教父》是一部真實題材影片，他極盡真實的反映了，社會底層人群的辛酸生活。講述了三個流浪漢在把撿到的嬰兒清子送回親人身邊的故事。他們也在這個歷程中，重新尋回了真正的自我。這樣的故事也許真的很無聊，沒有刺激的場面，沒有奪人眼珠的特效，沒有大生打死的愛與恨。但是這就是生活，盡管普通平凡、有時陰冷灰暗，但是在一片陰霾之中仍跳躍著小小的溫暖和希望，給予了在經濟不景氣，社會道德在崩潰的現實社會中的人們一點點溫情。

今敏導演懷著對嚴謹的創作態度和想還原一個真實、感人的世界的愿望，終日游走于東京的大街小巷之間，取景攝像、收集材料。構筑著那個，在他腦海里最真實的流浪漢眼中的世界。整整一年的時間，自己一人畫出了非常翔實細致的分鏡頭腳本，就像有強迫癥一樣，事無巨細的把種種細節標記出來。但是，一個幾秒鐘的鏡頭，那些放在窗邊的瓶瓶罐罐和調料盒真的能被注意到嗎？那些用心的細節不會被浪費嗎？不，這些都不是今敏所在意的問題。他一心一意的享受著這個創作的過程，因為追逐的過程遠比結果要重要。

2004年的《妄想代理人》是今敏其唯一一部TV作品，也是現實題材的影片。全13話幾乎每一集都是獨立的故事，動畫中經常出現的費話連篇的過場戲在這部動畫中幾乎完全找不到。開始的兩集以連環兇殺案抓住了觀眾的眼球，在還沒有完全回過味來的時候，今敏很快就將觀眾拉進了自己最擅長超現實題材中，一個個奇幻而恐怖的故事所反映的是現實社會的重重壓力和人們面對壓力的態度。這部動畫并沒有因為是一部TV動畫而放松對于細節的要求，雖然其制作的精致度沒辦法與《紅辣椒》相比，但是，安靜的玩偶，無處不在的手機，動畫中每一個道具都在構筑著這個故事。種種細節把一個壓抑沉悶、充滿欺騙和壓力的世界刻畫的入木三分。

三、創作題材——追逐夢想

這位偉大的動畫家在他短暫的20年動畫從業史上，創造了令世人驚嘆的影視奇跡。今敏才思細膩，善于觀察人的內心，更喜歡對心靈、意念和夢境等做哲學探討。今敏的動畫作品幾乎都與夢境有關，在他為數不多的動畫中并沒有太多的歡樂和童真，動畫中充滿了現實世界的隱喻或暗示，動畫的重點也不是取悅觀眾而更多地是放到了角色精神層面的探討與描寫中。

《未麻之部屋》中不斷交織的現實和夢境，虛虛實實、亦真亦幻，今敏利用他出色的分鏡和剪輯才華，使劇情層層遞進、環環相扣，從這一方面上來說完全超越了一部動畫的標準，完全了實現了高難度的電影蒙太奇魔術。今敏在這方面的造詣至今無人企及。讓人惋惜的是由于制作經費問題，影片最后的視覺效果和配樂遮掩了影片本身應有的光芒。如果《未麻之部屋》能有像《阿基拉》一樣的制作質量，或許今敏的藝術成就將更早的被世界認可。

真正讓今敏在名家輩出大師云集的動畫界一鳴驚人的作品是《千年女優》。這部影片采用倒敘的手法，電影明星藤原千代子在她事業的巔峰期退出了電影界，一個千代子最忠實的影迷，蓮花電影公司的負責人立花源也，為了拍攝千代子的一生，他跋山涉水終于找到隱居寂靜山林中的千代子。同時歸還了她30年前所遺失的那把鑰匙，白發蒼蒼的千代子收到丟失30年的鑰匙, 觸發了塵封多年的初戀記憶。在她時斷時續的回憶中, 導演運用蒙太奇的敘事手法和滴水不漏的剪輯技巧, 給這個看似簡單的愛情故事蒙上一層美麗、憂傷而又迷離的情調。本片跨越了時間、空間、真實與虛幻的界限, 在時間與空間、現實與虛幻中頻繁跳躍, 不浪費一字一句在銜接交代上, 常常是這一幕戲未完, 下一幕已然登場, 環環相扣, 一氣呵成，不給觀眾以喘息消化的時間。跟隨著千代子回憶的腳步，開始一了場在不同時空中穿梭的追尋之旅。

2006年的《紅辣椒》是一部窺視人內心和夢境的心理學教科書，只有在夢中人們才會卸下了所有偽裝，才會赤裸裸的展現出內心最真實的欲望和恐懼。警官連綿不斷的噩夢，是因為年輕時并未實現的對電影的夢想。而那場聲勢浩蕩的游行也是源于理事長的夢想，誰也不知道究竟那長長的游行隊伍將去往何方，或許他也是在執著的追求者什么。那些游行的人說著瘋癲的言語、沉浸幻想不可自拔，卻又無比的幸福。其中有一句“夜晚是做夢的白天，光明是夢的黑暗。”正是夢和現實的辯證關系的詩意表達，真實與虛幻的界限曖昧不明，現實或許不過是由此進入另一場夢境。

四、創作風格——魔術般的鏡頭運用

今敏師承日本動畫大師大友克洋，在《老人Z》（1990年）中，年青的今敏擔任了動畫的美術設計，可以看得出大友克洋在動畫創作上極大的影響了今敏，但他動畫中超強的邏輯性和完美的鏡頭感，完全是出于他過人的天分。早年，他從大友克洋那里借來的電影錄像帶和碟片，沒日沒夜的看。今敏癡迷于描繪電影般的漫畫，鏡頭和情節跌宕起伏。這都奠定了他極富電影鏡頭感的動畫審美。

1997年今敏發表了處女作《未麻的部屋》，從此時開始今敏式的“一個從現實觀察點開始，與存在的幻想是混合的，最后被純粹的幻想所結束”風格趨于成熟。《未麻之部屋》從懸疑的故事情節到寫實的繪畫風格都獨樹一幟，尤其是在大眼睛和大胸部泛濫的日本動畫界，這是個到現在也幾乎沒有其他的動畫監督去試水的領域。

貝拉?巴拉茲說過:“上下鏡頭一經聯結, 原來潛藏于各個鏡頭里的異常豐富的含義便像電火花似的噴射出來。”今敏就非常善于利用鏡頭間的隱藏語義，他利用動作轉場、聲音轉場、情節轉場，省掉了許多不需要的贅述，使得原本復雜的故事條理清晰，情節毫不臃腫。有時候只交代了情節1和3，而2觀眾就會利用自身邏輯將其補充完整，增加了影片的張力，有窺一斑而見全身之感。從而實現了將千年的時光濃縮于一部影片的效果，《千年女優》中所展現的是眾多世界的切片的集合，故事的脈絡在不同的時空中輕盈的穿梭跳躍。《千年來對于愛的執著追求穿越時空產生了深刻的共鳴，使得影片的主題有了一種歷史的縱深感和厚重感。

“我覺得（年輕的制作人）或許不太善于去懷疑，做自己喜歡的東西、自己喜歡的作品。"我想做的事是這個，這個是如今我最感興趣、最具自我風格的作品”這一類的想法。這種為喜歡而作，為自我風格而作的想法到底是不是被外界和媒體所影響才產生的。我覺得有很多人根本沒有懷疑過這一點。不僅僅是創作，比如在人生中到底什么才是幸福？幸福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在日本自古以來就形成了某種固定的觀念。當然如今也有人說他正在漸漸崩潰。對自己來說到底什么才是幸福，如果不學會如何去懷疑的話，我覺得創作出來的作品也很難成立，因為很難出現嶄新的觀點。”這是今敏所說的一段話。他正是以這種嚴謹認真的創作態度堅守著他的動畫夢。

他的作品游離于動畫和電影之間，是最具電影鏡頭感的動畫，也是將鏡頭運用得隨心所欲、無所拘束的電影。每一部作品他都全情的投入，正是這樣一種嚴謹的工作態度，才使得在我們眼前呈現出這樣動人的動畫，因為他的每一個鏡頭每一個情節都是生動、鮮活的。今敏堅持的是一個動畫人的職業精神，一個動畫人對夢想的執著追求。而這，就是當今中國動畫所缺乏的，我們能向今敏學到的不僅僅是他創作的方法，還有他的人生理想和生活態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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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史鳳玉.《千年女優》:不變的情緣,永世的追逐[J].西安科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