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夜·美人蹉跎

由國慶

報告諸君，家有妻小的我近期喜歡上了一個牽著毛驢款款而來“美人”，我打定主意要將寶貝請進家。此般罪過誰人可饒？且慢，實為筆者癡迷故紙收藏的玩笑故事，說來話長。

在某舊書網發現一幅老商標畫，名叫《驢美人》。說實話，覬覦“心上人”已久，盯著網頁反復研究過。2013年7月19日那天確按捺不住了，遂下單。上海是出老貨好貨的地方，賣家網名N就在滬市。待對方確認前，我又其所言的九五成品相以及潔凈度等問題與之進行了溝通，得到答復：“背面干凈沒問題。”商妥價格，付了郵資，即通過中介交割。

咦，怎么遲遲不見發貨呢？時過一周，我發出詢問，N說經常在外地，讓稍等。按交易規則，若超出發貨時限，身為買家的我可以要求退款或投訴。但我相信賣家真的忙，只好忍。當再次催促時，N說已郵寄，但未見其依據流程應填寫的信息，尤其是掛號單據號碼。幾天后，沒想到賣家回復我卻稱單據找不到了，還要耐心等。我心中雖不免萌生一絲隱憂，但還是淡定地請對方繼續查找號碼。焦急，每天幾次到收發室，可謂望眼欲穿。牽著毛驢的“美人”到底行進到了哪里？其間，N改口說是朋友代寄的，大致粗心將收件地址誤寫成了名稱類似的某大學。我心想，只要“美人”落腳天津就不難找到。歸來，通過關系，輾轉疏通，冒著酷暑速速奔到那所大學查找。可翻遍幾頁掛號函件登記簿，竟毫無線索。

8月13日，賣家又來消息：“不好意思，你先取消并退款吧，也恰好后悔賣出。”本人回復：“覺得蹊蹺，再等等看。不單純是退款的事，因為已經付出了精力與時間。”出現曙光是在8月15日上午。我突然接到上海來的電話，那端嗲聲嗲氣的女子姓李，自稱N賣家，這是我們首次直接通話。她說才發現《驢美人》還沒寄出。啊！我不想再往下聽，連連敦促對方馬上用一家最快最安全的速運公司發貨，22元運費由我擔負。從此，翹首以待。

直到晚間，對方也未履行電話中的承諾，即下午郵寄后將運單號通知我。問詢短信發過去，無回音。百爪撓心中，我與妻開玩笑：“索性到上海接回‘美人吧。”沒想到妻真的吃醋了，調侃道：“天天就惦記你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我這“正宮娘娘”還值得您瞅一眼么？”我又煎熬了一夜，饞涎欲滴。

次日中午終于得到號碼，速查：快件在運送途中，預計當天下午6點前投送。焦躁中臨近下班仍無消息。晚上復查：因機場流量控制，“美人”還在寧波機場集散中心。這！有點天方夜譚了吧，中午報告何來？夜夢中，似望到她牽著毛驢擁擠在機場的情景。看來，我這蟲子已病入膏肓。17日醒來續追，一直開著網上查詢的頁面，期待最新信息……捱到下午3點半，凈水潑街，黃土墊道，遠接高迎，牽著驢慢慢走的“美人”終于抵津了。我好像聽到“噼里啪啦咚”的鞭炮聲，如喜事一樁。

燈下“掀起紅蓋頭”細品鑒，《驢美人》確為佳制，乃民國初年外國紡織品商人在華推行的故紙。制版印刷清晰，顏色厚重，四周蝙蝠花邊工細雅致，特別是印金部分依然顯現著光澤。該品牌在當時已正式注冊，畫面整體設計也體現出因地制宜貼近中國民情的思路。清末民初以來，身在東方的洋商很快懂得了放下身段入鄉隨俗的營銷策略，畢竟，貨要快銷牟利。

但見畫中人粉面桃花，遠山眉，櫻桃口，烏發光滑，額發中分，發后盤髻，頭上還飾著一朵花兒。她身穿水粉色碎花襖，硬高領，七分袖，典型辛亥之初的時髦打扮。白皙手臂半露，腕上戴金鐲，儼然是個富家女。再看纖纖玉指，輕挎韁繩，將讀者的目光引向俯首帖耳的毛驢。這等畫面也為美女身份的判定帶來遐思，她那深情回眸容易讓人聯想到畫外的情郎哥……

我有點陶醉，可當翻看背面時又驚醒了。紙背有一處明顯的C形漿糊殘跡，周邊還有幾點小修小補，顯然不符合原稱品相標準。另有細節更讓人覺得冒汗：這“美人”是被裝在一男士內衣的塑料袋里寄來的，內中尚存疊衣所用V形金屬鉤，若在途中稍有擠壓，必定破相。“美人”萬幸逃過一劫，或許是冥冥之中的事。

瑕疵是一忌，退貨？說到底，交友是緣，能容人處且容人；收藏是緣，我怎舍得這費盡心機來之不易的故紙。又念，藏品有時像戀人，小斑小痘在所難免，你若真心愛她就不必苛求十全十美。好，蹉跎終得“美人”歸，她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