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愧是岳飛的子孫

我在移居云南曲靖之前，早就聽說距離曲靖大約60公里的陸良縣城一帶聚居了一支5000余人的岳飛后裔。作為宋代最著名的民族英雄，岳飛在歷史上實有其人，實有其事。他生于1103年，卒于1142年。他的盡忠報國距離現在已經871年了。那么，這本陸良《岳氏家譜》是否從這時寫起的？不是，這本家譜實際上是從明初寫起的。在南宋和元代，這本家譜并沒有向我們提供什么新的東西；但從明代起，先則來自父老相傳，后則根據文字記載，卻向我們提供了不少可資參考的史料。

和宋代的很重文治不同，明代很重武備。天下既定，在各險要之處遍設衛所，進行駐防。大的駐防5000余人稱衛，小的駐防千余人、百余人的稱千戶所、百戶所。士兵的來源分為三種，最好的是主動“從征”，其次是戰敗“歸附”，有罪則加以“謫發”。凡屯田分“軍屯”、“民屯”兩種，凡軍屯歸軍人管轄，民屯歸地方官管轄。家譜中的一世祖岳貴的職業顯然與民族英雄的后裔有關。在朱元璋還未登位的1367年，那時還在和元兵作戰，岳貴主動在江南“從征”，屢立戰功，1381年隨大將傅友德西征云南在鶴慶作戰陣亡。二世祖岳義世襲杭州衛管軍百戶，調防陸良衛前所，因功升職千戶，年老壽終于府衙，才落戶到云南來。這一支岳氏子孫既有世襲職務，又始終不忘自己是民族英雄的后代，所以斷斷續續，一再從軍報國，續寫光輝的歷史。為了續寫光輝歷史，百余年來宗親們也就熱中于修撰家譜。

在修譜工作中，學歷史的人更是義不容辭。于是我到曲靖來首先就認識了岳光榮宗親。他是云南大學歷史學學士，畢業后做過許多基層工作，這時已先后擔任過陸良雙箐口鄉鄉長、陸良縣人大常委會副主任、總工會主席，曲靖市的統計局副局長、曲靖市總工會副主席，工作熱情、誠懇爽直，遇到事忙，帶病堅持，還經常擠時間了解宗親情況，為家譜收集材料，并且介紹來自陸良和云南各地的宗親和我相識。我雖然不姓岳，但是許多宗親知道我研究岳飛歷史、弘揚岳飛精神已有70多年之久，也就把我當成一家人看待，非常親熱。同是學歷史的人遇到一起，不會只以交流信息為滿足。一方面，在交往中，我總感覺到這一支岳氏后裔團結自強、志趣昂揚，頗有與眾不同之處；另一方面，他們遇到了我，總希望能夠多了解一些歷史真相。對于那些長期流傳的說書演戲中的說法，岳飛長期對趙構盡愚忠的說法，實在又不愿輕信。

經過一段時期的了解，雙方的想法終于靠近了一大步。2010年的春天，我參加了在杭州舉行的紀念岳飛907周年誕辰的大會，在會上作了報告。我說：

自從杜甫吟了《蜀相》一詩，說是：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后人既常用來懷念諸葛亮，也常用來懷念岳飛，因為岳飛北伐未成，未能痛飲黃龍，而為賣國君臣趙構、秦檜所害，是一位沒有成功的悲劇英雄。我不贊成這樣的看法。對史事不能看得如此單純。1140年岳飛的大舉進兵雖然受到賣國君臣的掣肘，未能渡河北伐，還我河山，但他并沒有打敗仗，而是在極為艱苦的情況下，一舉擊潰了金兵的主力。從此強弱易勢，金兀術再也不敢輕易跨過長江一步。后來岳飛個人雖然為國犧牲，他的赫赫戰功卻為祖國保住了南方一片熱土。金國后來未能亡宋，卻在1234年為蒙宋聯軍所亡。今天我們走上一片繁榮的杭州街頭，展望怒潮澎拜的錢塘江口，都應該想到這一切皆是民族英雄岳飛之所賜。所以我徑自改杜甫的詩為

出師已捷身冤死，長使英雄怒滿膺！

當記者采訪我的時侯，我說出了這個觀點，當年4月2日，杭州的新華分社為此發了新聞。次年3月，我應邀訪問臺灣，參加紀念岳飛的活動。此時《中國不可無岳飛》一書的臺灣版也剛好出版。主編把這兩句詩安排在封面上：“出師已捷身冤死，長使英雄怒滿膺”，而且直接說明這兩句詩是“史式挽岳飛”。

70多年來，我曾經多次在廣西、重慶、四川、北京、臺灣等地報刊上公開呼吁為岳飛平反，徹底平反，包括為“謀叛”平反與為“愚忠”平反，所以能夠經常與許多岳氏宗親交流思想，探討問題。

當800多年前岳飛、岳云、張憲他們被趙構、秦檜秘密殺害的時候，不僅岳、張兩家被害，岳飛的許多部下、親友也都被害。有許多人和岳飛毫無關系，僅僅因為姓岳，也就受到株連，受到迫害，害死的害死，充軍的充軍。經過大賣國賊趙構20年的迫害，舉國騷然。有的人隱姓埋名，有的人逃往海外。舉例說，岳飛被害后，部分岳氏宗親為逃避迫害，改“岳”為“（讀 ）”，遠去他鄉，至今定居在安徽渦陽縣莊村、山東定陶縣、單縣、遼寧新民市等地，800年后才得已認祖歸宗。逃往韓國的早已改姓李氏，現在“李氏大宗會”會長為李完性氏。

現在全世界各地的岳氏宗親岳飛后裔，包括當年改姓別的姓氏今已認祖歸宗的，與還沒有改回岳姓的，一共有180萬人之多。《百家姓》一書產生于宋代，此書以趙匡胤為第一姓就說明了這一點。其實在當時，姓岳的人數并不算多。岳姓的次序并不靠前，足以說明問題。但是為什么岳氏宗親會有這么多人呢？原因有二。

其一，當時有許多姓岳的人并非岳飛后裔，只因為大賣國賊趙構對姓岳的人迫害得過于嚴酷，逼得他們非死即逃，這樣就人為地壯大了這支隊伍。

其二，我們祖國從周代起就進入了父系社會，凡是祖傳的特殊技藝傳媳不傳女，出嫁的女兒就成了別家的人。但是趙構的殘酷迫害打破了這個界線，當時岳家的女兒、女婿全在株連的名單之內。被迫逃亡的時候怎能不把他們算成一家人？這種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杭州的岳氏宗親都知道宗長岳邦杰是岳飛的27世孫，他的女婿胡正也就成了岳研會副會長，紀念岳飛研究岳飛的積極分子。再說，誰都愿意當民族英雄的后代，誰都不愿意當漢奸賣國賊的子孫。明代有個姓秦的狀元在西湖岳墳前說了兩句話：

自宋以來無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

這就說出了人類歷史上一條重要的規律，誰都愿意流芳百世，誰都不愿意遺臭萬年。

云南陸良這一支岳氏后裔為什么會使人感覺到特別團結自強，頗有與眾不同之處？我們終于找到了答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