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獨秀先生生平第一次作出違心抉擇

黃述斌

中國共產黨創建初期，根正苗嫩，勢單力薄，共產國際對孫中山先生創建領導的中國國民黨，看中其在民主革命中所處地位、作用，主張共產黨同國民黨聯合，以推進實現中國民主革命任務。1921年12月初，共產國際代表馬林受派專此對中國國民黨作觀察。“馬林于12月16日離開上海去中國南方。他先后到漢口、長沙、桂林等地，沿途參加一些進步青年集會。在桂林停留9天，同孫中山先生會談三次，然后又經廣州等地，于1922年3月29日回到上海。馬林根據他對國民黨觀察了解，從中國民主革命前途出發，提出中國共產黨黨員加入國民黨，實行國共兩黨合作的建議。”[1]

馬林提出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建議，立刻受到以總書記陳獨秀為代表的中共抵制。1922年4月6日，陳獨秀便寫信給吳庭康（維經斯基化名，共產國際負責人），提出反對中共黨員加入國民黨六條理由。信全文如次：

吳庭康先生：茲特啟者，馬君建議中共黨員及社會主義青年團員均加入國民黨，余等則持反對之理由如左：

（一）共產黨與國民黨革命之宗旨及所據之基礎不同。（二）國民黨聯美、聯張作霖、聯段祺瑞等政策和共產主義太不相同。（三）國民黨未曾發表黨綱，在廣州以外各省人民視之，乃是一爭權奪利之政黨，共產黨倘加入該黨，則在社會上信仰全失，永無發展之機會。（四）廣東勢力派之陳炯明，名為國民黨，實則反對孫逸仙，我們倘加入國民黨，立即受到陳派之敵視，即在廣東亦不能活動。（五）國民黨孫逸仙派向來對新加入之分子，絕對不能容納其意見及假以權柄。（六）廣東、北京、上海、長沙、武昌各區同志亦已無加入之可能。共產國際倘議此事，請先生代陳上列六條為荷。陳獨秀。[2]

馬林所提建議被中共拒絕后，他于1922年4月24日離開上海返回莫斯科。1922年7月16日至23日，中國共產黨在上海召開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通過《關于‘民主聯合陣線決議案》，明確提出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為實現反帝反封建革命目標，必須組成‘民主主義聯合陣線。把廣大農民，小資產階級大量群眾，幼稚資產階級，極具勢力的工人階級，加入到革命隊伍里來。”[3]大會還通過了《中國共產黨加入共產國際決議案》，承認共產國際所決議加入共產國際二十一條，中國共產黨為共產國際之中國支部。從此，中共與共產國際關系屬上下級關系、領導與被領導關系。共產國際決議二十一條中第十七條規定“共產國際代表大會及其執行委員會的一切決議，所有加入共產國際的支部必須執行”。第二十一條規定“黨員如果原則上否定共產國際所提出義務和提綱，應開除出黨”。中共既然是共產國際一個支部，當然要無例外受共產國際紀律約束。

1922年8月初，馬林在得到斯大林和季諾維也夫同意后，于8月18日作出決定：中共中央所有工作必須在菲力浦（斯內利特）同志緊密聯系下進行工作，并重申要中共加入國民黨拓展工作。值此，孫中山先生對共產黨加入國民黨作出要求：不能以共產黨名義，只能以黨員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服從國民黨，而不承認黨外聯合。陳獨秀悉知，對此頗有微詞，認為設一道“門檻”。8月29日至30日，中共在杭州召開“西湖會議”，傳達共產國際要中國共產黨黨員盡快加入國民黨指示。會上陳獨秀等人同馬林發生激烈爭論。“陳獨秀在會上發言甚多，他強調國民黨主要是一個資產階級政黨，不能因為國民黨內包容了一些非資產階級分子，便否認它的資產階級性質。然后將話鋒一轉，聲言：中國的問題要由中國人自己來解決，中國革命應由了解中國情況的人來領導，在中國革命進程中不能將是否擁護共產國際決定作為最高原則，言詞十分尖銳……”[4]盡管陳獨秀、李大釗、蔡和森、張國濤、高君宇等人，一致持反對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的意見，但馬林卻以共產國際代表、領導者姿態，對持反對意見者進行打壓。陳獨秀質言馬林：“馬君傳達的指示是共產國際決定？”馬林回答：“是共產國際已經決定的政策。”陳獨秀說：“如果這是共產國際不可改變的決定，我們當以服從，但要申訴我們不贊成的意見。”馬林說：“共產國際的決定必須執行。”陳獨秀最后無奈言道：“對共產國際要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的決定，我們只能有條件服從，前提是只有孫逸仙先生取消打手模及宣誓服從他個人等原有入黨辦法，并根據我黨建議之民主原則改組國民黨，我中共黨員方能加入進去。否則，即是共產國際的命令，我們也要反對。”[5]會議最終采納了陳獨秀所持這一原則。此前，即杭州“西湖會議”召開前，國民黨右派軍閥陳炯明在廣州叛變，廣東政局發生激變，陳所部4000余人包圍孫中山先生住所。孫中山先生逃離廣州脫離虎口，幾經輾轉兩個多月安抵上海。正當孫中山先生處于困境之時，陳獨秀、李大釗從民主革命大局出發，在上海分別拜訪孫中山先生，討論國共兩黨合作之事，向孫中山先生伸出革命友誼之手。孫中山先生立即贊成中共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并允許取消打手模和宣誓服從他等原有入黨辦法，且同意依照中共建議之民主原則改組國民黨。在共產國際決定的命令和孫中山先生承諾的背景下，性格剛毅、倔強的陳獨秀作出共產黨加入國民黨的抉擇。數日后，陳獨秀、李大釗等人，由張繼作介紹人，孫中山先生親自主持，正式加入國民黨。從此，中共黨員、社會主義青年團員，均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這是陳獨秀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出違心抉擇，第一做自己所不愿做的事。

陳獨秀、李大釗等中共領導人加入國民黨不幾日，“9月4日，孫中山先生即在上海召集在滬國民黨員張繼等50多人座談改進國民黨黨務意見，陳獨秀、馬林等人受邀參加。6日，孫中山先生指示包括陳獨秀在內等9人組成負責起草國民黨黨綱和總章草案。1923年1月2日，孫中山先生在上海召開國民黨黨務會議，任命陳獨秀等23人為國民黨參議。”[6]共產黨員加入國民黨，有力地影響國民黨的政策，推動在它影響下的資產階級和小資產階級群眾投入革命，進而發動工農群眾，擴大民主革命群眾基礎，使國民黨獲得新的生命。同時，共產黨在廣闊斗爭中接受鍛煉，積聚經驗，發展壯大力量，迎接大革命高潮到來。在中國共產黨積極推動之下，1924年1月20日至30日，中國國民黨在廣州召開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大會采納中共提出的反對帝國主義、反對封建主義政治綱領，重新解釋三民主義，確定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并寫進經大會審議通過的《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從此，“國共兩黨合作實現后，以廣州為中心，匯集全國的革命力量，很快開創了一個反對帝國主義和反對封建軍閥的國民革命新局面。”[7]但國共兩黨合作促成的國民革命新局面，僅維持三年多。1927年，隨著蔣介石發動“四·一二”政變和汪精衛集團“七·一五”宣布同中共決裂，國共關系破裂，大革命終歸失敗。

注釋：

[1][4]《陳獨秀傳》（上），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9月版，第106頁、187頁。

[2]《黨史文獻史料》雜志，1992年第2期，第78頁。

[3][7]《中國共產黨七十年》，中共黨史出版社1991年8月版，第32頁、44頁。

[5]張國濤：《我的回憶》第1冊，華夏出版社1989年7月版，第248頁。

[6]《中國國民黨史稿》第1冊“組黨”，中共黨史出版社1989年7月版，第312頁。

作者：四川省作家協會（成都）會員、省公安文協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