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濤
近三十年來,作為新詩現代化的典范,有關詩人穆旦的討論持續不絕,其形象甚至有被過度“消費”之嫌。然而,這并不等于說,穆旦作為一個話題,真的已被窮盡,被窮盡的或許只是討論的方式、方法,抑或背后關切的問題。比如,王佐良寫于一九四六年的文章《一個中國詩人》,在穆旦研究史上起到過奠基作用,諸如西方現代詩人之影響的提出、“用身體思想”之詩藝的概括,以及詩人“非中國”品質的強調等,都確立了后來討論的框架,但王佐良有一個判斷,似乎沒有引起多少關注,這個判斷與穆旦的政治意識有關:“一開頭,自然,人家把他看作左派,正同每一個有為的中國作家多少總是一個左派。但是他已經超越過這個階段,而看出了所有口頭式政治的庸俗?!痹谕踝袅伎磥?,作為一個“左派”,穆旦最大的好處恰恰又超越了“左派”,因為他“并不依附任何政治意識”。
具有一定的政治意識與關懷,卻超越(外在)于確定的集團、黨派立場,這樣的“左派”形象無疑吻合現代主義文藝的一般想象。換個角度看,這大概也意味著,此類作者的政治意識,讀者可以從道德和美學的層面體認,但畢竟外在(超越)于真實的政治實踐,其實不需特別嚴肅的對待。果真如此嗎?我們或許可以追問:一個詩人無黨無派的政治意識,只是某種“良知良心”的顯現嗎?它有無特定的展開前提?又與何種現實訴求相關?類似追問不勝其煩,但新的閱讀契機包含其間,不僅涉及詩人的個體評價,更是關聯對其代表的寫作及文化方式之能性和限度的省察。在一九四七至一九四八年國共內戰期間,穆旦恰好寫出了一批政治意識相當飽滿甚至尖銳的作品,為上述追問提供了進行下去的可能。
一九四六年下半年,國民黨單方面召開“國大”,大舉進攻各地解放區,國共內戰終于全面爆發。和平的愿望徹底落空,對此曾抱有期待的人士,以各種方式表達了痛切、激憤之情。穆旦作為詩人,同時作為一名報人(此時正在沈陽主持一份“惹禍”的報紙—《新報》),也在詩中做出了回應,自一九四七年春開始,連續寫下《時感四首》、《荒村》、《饑餓的中國》、《甘地之死》、《詩四首》等作品,類似于一個連續展開的、動態的政治觀察與評論,分別對應于國共和談失敗、內戰全面爆發、惡性通貨膨脹、“反饑餓、反內戰”運動,以及戰局逆轉、歷史走向明朗之后的時事觀感。在一九四九年出國前自選的詩集中,這組“內戰之作”被他饒有意味地命名為“苦果”。熟悉穆旦詩風的讀者,閱讀這一“苦果”系列,感覺會有所不同:他沒有特別采用擅長的戲劇性手法,去開掘敏感個體與外部歷史間的錯綜糾葛,對現實沒有做更多“玄學”提升,一種強烈的時事性甚至代言性出現在他筆端。
多謝你們的謀士的機智,先生,
我們已為你們的號召感動又感動,
我們的心,意志,血汗都可以犧牲,
最后的獲得原來是工具般的殘忍。
……
多謝你們飛來飛去在我們頭頂,
在幕后高談,折沖,策動;出來組織
用一揮手表示我們必須去死
而你們一絲不改:說這是歷史和革命。
這兩節引自一九四七年二月《時感四首》的第一首,書寫了內戰爆發后“我們”的社會感受,在特定的歷史情境中,“謀士的機智”、“飛來飛去在我們頭頂”、“在幕后高談,折沖,策動”等語句,似乎都有非常具體的時事影射。一九四六年“政協”召開及國共和談期間,國共雙方的代表,馬歇爾以及“第三方面”人士來往穿梭,的確十分密集地進行“高談,折沖,策動”。參與其中的梁漱溟在回顧中,就曾詳盡記錄了談判各方“飛來飛去”的信息,當這些信息集中在一處,本身就具有漫畫的色彩:“四月三十日,馬歇爾飛南京,蔣介石飛西安。五月三日,周恩來飛南京。五月八日,我們民盟也飛上海了。從此以后,和談就在京滬一帶進行?!边@些東西南北、聚散分離的飛行,其實已暗示了各方立場的錯雜分歧。將梁的回顧和《時感》對讀,穆旦有何影射,不難猜想。
上面的詩節中,值得關注的,還有“我們”這個人稱的使用,“我們”與“你們”的區分,構成了某種垂直性的緊張:“你們”作為領袖、政客、謀士,飛在天上,以各種堂皇的名義,驅策戰爭的走向;“我們”只能在地上仰望、掙扎,作為被驅策者,承擔戰爭災難性的后果。事實上,“我們”這個代言性人稱,在穆旦此一階段的詩中頻頻出現,而且“我們”與“你們”(“你”)、“他們”(“他”)的區分,也幾乎成為一種原則,支配了穆旦四十年代中期以后的寫作,如一九四五年抗戰結束前的名作《旗》:“我們都在下面,你在高空飄揚”,“戰爭過后,而你是唯一的完整/我們化成灰,光榮由你留存”。作為歷史正義或集體意志的化身,“旗”(“你”)飄揚在“我們”之上;“我們”仰望著“旗”,但只是下面的犧牲者,不能真正將“你”掌握。“旗”和“我們”既聯系又分離,勝利的喜悅與歷史的憂懼,曖昧交織于垂直的人稱張力中。值得注意的是,在這樣的人稱結構中, “我們”似乎不簡單等同于“人民”、“群眾”等概念,隱隱約約,“我們”對應了一個承受戰爭后果,渴望和平與正義,又對歷史走向保持憂懼的中間階層
詩人邵燕祥,是穆旦的“粉絲”之一。據他回憶,《時感四首》“寫的就是我們下邊的人們,老百姓,都被上邊的人在干杯、在觥籌交錯之間就決定了我們的命運”,“太受它的影響了。當時我有很多詩受他的影響,這首詩(《失去譬喻的人們》)連思想都受它的影響”。作為當年的讀者,邵燕祥也讀出了 “上邊”與“下邊”的垂直區分,而且認為這種上下結構,更為根本地影響到了“思想”。這意味著,“我們”的人稱設置,不只是穆旦詩中的形式因素,它本身就包含了社會歷史認識的方法論意涵。順著這一思路,再看《時感》第四首中的一節:
我們希望我們能有一個希望,
然后再受辱,痛苦,掙扎,死亡,
因為在我們明亮的血里奔流著勇敢,
可是在勇敢的中心:茫然。
注意第一句“我們希望能有個希望”,這個句式有些纏繞,卻帶來一種特殊的滾動感:一方面,歷史能為“我們”的“希望”推動,即便經歷“受辱,痛苦,掙扎,死亡”,仍有不斷敞開的可能;但另一方面,“希望”的中心又突然抽空為“茫然”,向前的滾動也一下子終止,內卷為一種封閉的循環。“內戰”爆發之前,國共雙方打打談談,或“以戰逼和”,或“以和備戰”,“和平”與“戰爭”的消息交替傳來,造成一種普遍焦躁、茫然的社會心理。在這樣的背景中,上述辯證展開又不斷內卷的句法,同樣可以理解為一種特定的認識方法?!稌r感》發表的當月,袁可嘉就在《大公報·星期文藝》上發表著名的《新詩現代化》一文,全篇引述了這第四首,認為“這首短詩所表達的最現實不過,有良心良知的今日中國人民的沉痛心情”。在希望與絕望的“交互環鎖,層層滲透”中,作者“很有把握地把思想感覺糅合為一個誠摯的控訴”。
身為“新詩現代化”的理論吹鼓手,袁可嘉的評論不單指向了穆旦復雜的詩藝,同時指向詩中“最現實不過”的政治感受。這種沉痛感受基于“今日中國人民”的“良知良心”,袁可嘉也暗示,后者并非只是一種抽象態度,恰恰是由“交互環鎖、層層滲透”這一強有力的句法糅合而成。借助這樣的句法(方法),“內戰”不僅作為時事,同時也作為一個緊迫的思想命題,在“層層滲透”中被“層層展開”地提了出來:戰爭的正義怎樣體現?戰爭的后果又由誰來承擔?內戰是否是暴力的又一次循環?戰爭中的歷史走向又會如何?要回應這一連串咄咄逼人的提問,僅從“新詩現代化”的層面,重申“現實、象征、玄學的綜合”一類風格判定,肯定是遠遠不夠的,有必要重構閱讀的歷史視野,回到內戰時期特定思想、言論情境中。
四十年代,從國共政爭到軍事對決,在“兩大”對峙的前提下,不斷有“第三方面”,“第三道路”,“中間路線”,“多數人立場”,乃至“新第三方面”等提法出現。在“民盟”、“民社”等黨派,以及通過報刊、媒體自由議政的知識群體之外,如“浩大無邊的海洋”、占人口中大多數的中間階層(中小資產階級),就是一種潛在的、可觀的政治勢力。當時有相當多論者,宣稱不代表任何黨派,只站在“中間”或“多數”的立場說話,由此出發,也很容易得出兩個政黨、兩個政府相爭于上,而多數百姓受苦于下的政治判斷。譬如,在梁漱溟看來,這樣的困局緣于中國社會的歷史特殊性。由于中國社會的流動性很大,缺乏階級、種族、宗教、地域之間的嚴格壁壘,散漫而和平,因而中國內部的分裂乃至革命,從來不是社會與社會之間的對抗,而只是“浮在上面的政府與政府的沖突”。政治分裂于上,社會卻散漫統一于下,民國三十年來的政治也沒脫離這種邏輯,“因缺乏武力的主體而陷于紛亂”。穆旦筆下的“我們”的人稱結構,特別是“上邊”與“下邊”的垂直張力,與這種政府(政黨)/社會的二元論理解,相距并不遙遠。
然而,“我們”能否作為一個全稱命題來使用,是一個可以辨析的問題。那個“汪洋一片”的中間群體,即使處于兩個或多個黨派之下,仍包含相當復雜的層次,其現實感受和政治訴求并不一致。穆旦詩中表達的焦灼與煩惱,更多存在于城市知識分子,特別是小職員和公教人員身上(他自身所屬的階層),這個群體渴望生活安定,渴望社會進入秩序的軌道,內戰持續導致的經濟崩潰和通貨膨脹,對他們的沖擊也最大,也最為直接。穆旦能較為準確地把握這個階層的“希望”與“絕望”,在盤曲往復的詩行中將其“時感”糅合成“控訴”,但其他社會群體的處境和訴求,穆旦并不一定有更多的把握。在他的詩中,一旦涉及更為底層的農民和勞動者,“他們”這個人稱就會出現:與“我們”相比,“他們”是更為卑賤、無名的犧牲者,作為被歷史“用完”之后的剩余物,“他們”被分別于“我們”之外,或以“荒村”的風景形式,朝向“原野和城市的來客”(一九四七年《荒村》)。與之相關的是,如果說“汪洋一片”的中間勢力,并不是一個同質的存在,所謂“政府分裂于上、社會統一下”的認識框架,也可能是一種相對固化的看法,因為歷史急遽的變動與革命實踐的不斷展開,已在政黨與不同階層之間創造了新的社會矛盾、新的社會關系。在復雜的變動中,所謂“我們”的代言立場、“上邊”與“下邊”的二元結構,即便出于“良知良心”,都已不再是自明性的,能否有效地揭示“今日中國人民”面對的現實,其實是頗值疑問的。
上下垂直的人稱結構之外,為穆旦所特有的“交互環鎖,層層滲透”的糅合句法,也可做類似擴展性的討論。依照唐湜的說法,穆旦也許是中國詩人里最少絕對意識、最多辯證觀念的一個。在他四十年代前期具有玄學意味的詩中,辯證展開的句法也具有一定方法論意味,因為它總是與對歷史進程、時間進程中人之處境的思考相關:一切是運動的、不斷展開的,個體行動不過是“犬牙交錯的甬道”中的掙扎、受難,最終永恒自然能回收這一切;在犧牲之后的安寧中,歷史正義偶爾也會顯出真容。在內戰時期的“苦果”系列中,對于人在歷史中的位置、處境的關注,仍是他寫作隱在的玄學背景,但“交互環鎖、層層滲透”的句法,卻使辯證的展開失卻了運動的進程感,而一次次地“內卷化”,歷史似乎墮入一種壞的、不能掙脫的循環之中。一九四八年八月的《詩四首》,是新中國成立前詩人最后的作品,穆旦仍然代“我們”發言,試圖對于內戰的過往與結局,進行總體的反思和評判:
迎接新的世紀來臨!
但世界還是只有一雙遺傳的手,
……
在人類兩手合抱的圖案里
那永不移動的反復殘殺,理想的
誕生的死亡,和雙重人性:時間從兩端流下來
帶著今天的你:同樣雙絕,受傷,扭曲!
一九四八年下半年,內戰的形勢漸趨明朗,歷史的“路”只剩下了一條:“迎接新世紀的來臨!”穆旦似乎在表達一種新紀元意識。歷史翻過沉重的一頁,時間即將重新開始,這是抗戰勝利之后不少詩人書寫過的主題,穆旦顯然是在反諷式地挪用:“新世紀”的到來非但不是歷史的開始,反而是歷史內部人性之惡的再次重現—“一雙遺傳的手”暗中支配。“新的世紀”背后的集體意志,他沒有漠視(“他們太需要信仰,人世的不平/突然一次把他們的意志鎖緊”),但集體意志的實施,并沒有打破歷史內在的封閉,而只是“目前,為了壞的,向更壞爭斗,/暴力,它正在兌現小小的成功”。
在穆旦以往的作品中,“戰爭”、“暴力”的形象并不是單一的,雖然“和平又必須殺戮”,是上帝“計劃里有毒害的一環”(《出發》,一九四二),但當民族的立場以及敵我關系十分清晰,“武力”有其確定的使用主體,暴力在穆旦那里有時也會獲得必要的合理性。然而,過去兩年的“內戰”的書寫,在一定程度上,卻失去了內與外、敵與我之間形成的辯證、開放意識,“暴力”完全脫離了“主體”意圖,脫離“計劃”,成為歷史循環的最終支配者:
幻想,燈光,效果,都已集中,
“必然”已經登場,讓我們聽它的劇情—
呵人性不變的表格,雖然填上新名字,
行動的還占有行動,權力駐進迫害和不容忍,
無疑,上面的詩句仍充滿了修辭的強度,也將革命與暴力的關系問題“糅合成了一個控訴”,穆旦特有的開放性敏感卻似乎喪失了。對“新的世紀”的展望,甩脫了“希望”與“絕望”之間“交互環鎖”的辯證性,變成對未來“極權”單調甚至有點刺耳的抗辯。
事實上,在“兩個中國之命運”決戰時刻,如何判斷歷史的走向,使用何種思想資源去回應時代人心的巨變,是各方人士都需要面對的問題。穆旦表達的焦灼感、歷史循環感,在他所屬的“圈子”里,在有“良心良知”的知識分子中并不鮮見,如“革命必循環不已,流血也必循環不已”(蕭乾:《自由主義者的信念》),如歷史“近乎周期性的悲劇夙命”(沈從文:《一個傳奇的本事》)。這些基于直觀的時代意識,在不同程度上,都觸及某種纏繞在中國內部的歷史困局。簡言之,在民國政治的展開中,無論有怎樣良好的政治構想,武力似乎是任何協商、設計的出發點與最終依據。以武力完成的統一,由于缺乏充分的合法性以及與社會的緊密關聯(即“武力的無主體”的狀態),也會很快陷入內部的紛爭之中。借用黃炎培的說法,以“武力”為始終的政治邏輯,是否同樣構成了一種難以掙脫的“周期率”?而國共內戰是否又是這一“周期率”的再度顯現—“為了壞的,向更壞的斗爭”?抑或開辟了另一種可能,即用一場“好”的戰爭去結束“壞”的戰爭,徹底打破“周期率”,終結暴力的蔓延?除了和平的呼吁或立場的抉擇,相關人士也試圖在歷史和理論的層面去回應這一困局。歷史學家楊人楩一九四八年在《觀察》雜志上連續發表文章,將“內戰”作為一個命題進行討論。與一般的反戰論者不同,楊人楩在一定程度上認可所謂“內戰本質論”的看法,即“內戰”可能是一場“好”的戰爭,是一次必須徹底完成的革命;他所憂慮的是內戰的“長期化”,長期化難免會使革命及新生政權異化,造成武人專政的局面。這似乎仍是出于對歷史“周期率”的習慣性憂懼。
在某種更長歷史脈絡中去理解“內戰”的性質、走向,這大概是內戰時期一種常見的思想方式,穆旦的寫作并非因只是一個詩人表述,就外在于這種方式。問題是,基于歷史縱深的考察,恰恰有可能受制于歷史的縱深,封閉思考的進一步展開。胡繩在回應一九四八年初《大公報》的自由主義社論時,就指出了這一點:“難道‘歷史的變動’(封建專制時代的王朝易代)就是現代意義的革命么?”將“革命”納入到“歷史的變動”中去認識,在胡繩看來,這種說法具有混淆的作用。他進一步闡述了“革命”和“改造”的關系,提醒“每天發生著的新的事實正在教育著人們改變著人們的舊的思想習慣”,這包括掃除舊的國家機構,實行耕者有其田的政策,做到政治民主與經濟平等,把黨的工作和每一個黨員擺在人民大眾的監督之下。當然,這只是“新的世紀”的藍圖,不一定完全等同于歷史實際的展開,但至少說明,“新的世紀”的到來,并非只是一份人性的“表格”填上新的名字,歷史的“必然”也并非一種客觀的鐵律,而是來自創造性的政治與文化實踐,涉及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乃至世道人心以及思想方法的轉換。
在四十年代末“天地玄黃”的時刻,大小自由知識分子的進退與選擇,自然是一個相當老套的話題。但是否抉擇,怎樣抉擇,只是問題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天地玄黃”的時刻也是一個開放的時刻,能否主動站在變動的歷史內部,而非挪用固化的感受方式、認識方式,去把握變動的契機,形成多層次的視野,其實檢驗著自由思想的歷史可能性。一九四七年十月,穆旦寫下了另一首名作《我歌頌肉體》,這首看似“非政治”的自然主義詩歌,包含了強烈的政治抗辯性:“我歌頌肉體:因為它是巖石/在我們的不肯定中肯定的島嶼”,“那壓制著它的是它的敵人:思想”。為了抗拒外在思想、語言、歷史的壓制,“肉體”作為一個直觀的領域,被當作一塊最后立足的“巖石”,遠離一切,在豐富的黑暗中獨在。這塊最后的“巖石”,與“良心良知”一樣,或許正是歷史大變動中穆旦們所執著的立場。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后,穆旦的寫作不斷被“特權化”,不僅與其強勁的現代主義詩風有關,同時也包含了對最后“巖石”之上獨立、自主立場的激賞。而這塊“巖石”之上,詩人遭遇到的困境,或許更值得耐心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