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民融合式發展的本質與抓手

軍事科學院軍隊建設研究部 武希志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將“推動軍民融合深度發展”作為深化國防和軍隊改革的三項重要任務之一。從目前對于軍民融合式發展研究和實踐存在的問題看，落實這一重要任務需要正確認識軍民融合的本質，準確把握軍民融合式發展的抓手。

一、關于軍民融合式發展的本質

走出一條中國特色軍民融合式發展路子，是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的關于推進國防和軍隊建設的發展方式，是黨的國防建設理論的重大創新。近幾年來，軍內外理論界對軍民融合式發展進行了廣泛研究，在實際工作中，制訂軍民融合規劃、建立軍民融合基地等具體行動也不斷展開。但是，這些措施對國防和軍隊建設并沒有取得顯著效果，國防和軍隊建設方式也未發生根本性改變，武器裝備研制、軍事人才培養、軍隊保障等方面存在的固有矛盾依然沒有解決，國防建設資源使用效益依然有較大的提高空間。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在理論上沒有正確認識軍民融合的本質是重要原因之一，對事物本質認識不準必然導致方向把握不正。

軍民融合的本質是一個重大理論問題。目前理論界對軍民融合的本質有不同的認識，并存在一些誤區。有人認為，軍民融合的“本質核心是融合。”這一認識混淆了目的與手段的關系，摒棄了軍民融合的根本目的，僅僅關注了問題的表象，在邏輯上也是同一語的反復。舉例說來，國際共運史上的一次爭論與此相似。第二國際曾對無產階級革命目標和手段的認識出現過分歧，伯恩斯坦認為“最終目的是微不足道的，運動就是一切”。這一論斷的實質是否定建立無產階級政權，是對馬克思主義的肆意修正。“融合的本質是融合”沒有揭示融合的最終目的，也表現出了類似的缺陷。另一種意見認為，軍民融合是“資源的雙向流動”。這一認識對軍民融合本質的揭示前進了一大步，但依然沒有充分體現軍民融合的根本目的，只是對軍民融合發展中資源流動狀況過程的描述。

由于對軍民融合本質認識不清晰，在實踐中出現了不少似是而非的行為。近幾年來，有的軍事機關、院校與地方合作，地方政府和企業劃定一個區域，與軍事機關共同建立所謂軍民融合基地，這實際上是軍事機關幫助企業拉項目。這種合作，從理論上混淆了需求與供給的職能關系，從實踐上使需求方和供給方本來相對清晰的利益主體變成了相向的利益鏈。

軍民融合的本質是什么？事物的本質是由事物的客觀性和目的性決定的，離開目的性就不能把握其本質。正確認識事物或概念的本質，不能僅僅解釋詞語的含義，而應賦予實踐的內涵。當前，我軍現代化建設已經進入信息化階段，需要更多的資源和廣泛的技術支撐，以快速提高軍隊現代化水平。而經濟社會長期快速的發展，為國防和軍隊現代化建設提供了更廣泛的基礎。由于軍事需求和經濟社會條件兩大因素的變化，國防和軍隊建設自己動手和自我發展的方式已經過時，極易造成效率低下和資源浪費，必須采取新的發展方式，把國防和軍隊建設深深融入經濟社會發展體系之中。因此，軍民融合的本質就是充分利用經濟社會提供的新環境、新條件，經濟、有效地進行國防和軍隊建設。所謂經濟地建設國防，就是盡可能降低國防經濟成本，提高國防資源使用效率；所謂有效地建設國防，就是一定資源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增強國防實力。軍民融合只是國防和軍隊建設的方式或形式，資源雙向流動也只是一種現象，離開了“經濟、有效地推進國防建設”這一根本目的，軍民融合式發展就失去立論基礎和實踐價值。

二、軍民融合式發展的三個抓手

軍民融合式發展包含豐富的內容。黨的十七大報告提出建立武器裝備科研生產、軍事人才培養、軍隊保障三個融合式發展體系；十八大報告又把國防教育、國防動員、平時征用和戰時動員、民兵預備役、邊海空防管理等納入軍民融合范疇。隨著經濟社會條件和軍事需求的變化，軍民融合的內容將越來越廣泛，軍人工資、住房、醫療、保險及退役軍人管理等，也將成為軍民融合式發展中的重要問題。軍民融合式發展，是從社會獲取國防和軍隊建設的資源，而市場是連接軍事需求與社會供給的基本平臺。這種基本關系和實現平臺，決定了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必然具有以下三個抓手。

第一，有序的軍事需求管理。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特別是市場經濟的日益完善，能夠為國防和軍隊建設提供裝備、技術、人力、工程、服務的供應商越來越多，大量可選擇的供應者對國防和軍隊建設是有利的。但軍隊或政府應對軍事需求進行有效管理，明晰什么是國防和軍隊建設的有效需求，如何更合理、更經濟地保障軍事需求，使其成為軍民融合的牽引性目標，使軍隊和地方在推進軍民融合中有明確的指向。

軍事需求是非常復雜的，不但種類繁多，而且分為戰略、戰役、戰術及日常維持等層面，戰時需求與平時需求、近期需求與遠期需求也有很大不同，任何一個部門不可能將繁雜的軍事需求“統”起來。這就需要深入研究并建立軍事需求管理框架，從國防和軍隊建設實際出發，著眼不同類別、不同層次、不同時限軍事需求的特點，確定需求管理原則，制定軍事需求提報、決定、執行制度，使軍事需求與軍隊的任務和發展相適應，形成軍民融合式發展的前提。

第二，有效的供給管理。國防建設是全民的事業，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使參與國防建設的實體越來越多。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從經濟社會體系中獲取國防資源，必須依靠企業這個市場主體，遵循市場機制。但軍事需求形成的市場并不是自由市場，不能像超市購物一樣隨意買賣。特別是提供武器裝備、軍事技術、軍事工程及軍事服務的企業事業單位，除獲取經濟利益和承擔經濟責任之外，還必須承擔維持武器裝備技術長期發展、國防動員以及保守國防秘密等責任。除企業事業單位外，政府、軍隊也是軍民融合式發展的利益和責任攸關方。軍隊是需求方，應深刻了解供給狀況，使軍事需求成為有效需求；政府是社會管理方，應該深刻了解需求與供給雙方的狀況，維護需求與供給的良好秩序；企業是供給方，應深刻了解軍事需求，著眼需求建立供給能力。在軍民融合實際運行過程中，有的需要軍、政協作，更多的需要軍、企協作。

為使軍民融合科學持續發展，必須依據各類實體不同的任務和機制，對參與國防和軍隊建設各類對象實施有效管理。發達國家在這方面提供了有益的經驗。這些國家的軍事需求實現過程中，一般具有比較充分的競爭，許多中小企業也能競標國防項目，但政府對承擔軍事科研生產任務的企業實行非常嚴格的管理制度，包括企業資質、保密審查等等。在我國，根據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深入改革的情況，2010年頒布了《國務院關于鼓勵和引導民間資本投資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制定了民營企業參與國防建設的有關規定。總裝備部和原國防科工委制定了武器裝備研制生產許可制度，運用許可證對軍工企業實施管理。這些規定主要針對的是承擔裝備研制生產的企業。

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把軍事需求植根于市場經濟體系之中，應著眼人才培養、軍隊保障等所有軍事需求，依據軍事需求的特殊要求，對凡是參與國防建設的企業事業單位實施有效的供給管理。在武裝力量建設方面，兵役登記就是軍事人力資源供給管理，應根據國家戶籍制度改革，完善兵役登記制度。在經濟、科技、教育、醫療及生活保障等領域，應建立和完善企業事業單位資質審查制度，切實掌握具備承擔國防建設任務能力的企業事業單位，避免進入軍品市場無序現象，提高軍民融合式深度發展的可靠性；應研究和完善軍品市場準入和退出制度，根據武器裝備、軍事科技、國防工程建設、軍隊保障的特點及國防建設任務的完成情況，設置進入標準和退出程序，保障軍民融合式深度發展的有序性；應完善參與國防建設的企業事業單位的行政管理制度，防止市場調節失靈對國防建設造成損害，形成參與國防建設的良好秩序，保持應有的戰時動員能力，有效維護國防秘密，增強軍民融合式深度發展的安全性。

第三，合理的融合規則。軍事需求與經濟社會供給的聯系是市場。正是這個因素使軍事需求與供給產生了極大的復雜性。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必須深入研究市場在軍民融合中發展的作用，形成一套合理的融合規則，這種規則表現為政策制度。連接軍事需求與經濟社會體系至少有四個渠道：

一是投資，軍事需求不像到商店購物，需要什么拿什么。軍事技術裝備、國防工程等一般都是資金密集、技術密集、研制生產周期較長的項目，需要預先投資，因此必須理順投資關系，完善國防建設投資政策和制度，無論是政府投資、軍隊投資，還是企業投資、社會融資，都必須明確相應的利益和責任，遵循合理的規則，重點防范投資風險。

二是采購，國防和軍隊從社會獲取資源，采購是通行的方式，也是軍民融合式發展所采取的重要形式。應根據軍民融合的要求和市場經濟規律，完善價格、競爭、成本控制等采購制度及方式，重點保證軍事采購的可靠性和經濟性。

三是標準，產品和服務標準特別是技術標準，對軍民融合式發展至關重要，標準不匹配就無法融合。因此應建立中國特色標準化戰略，形成國家標準、軍隊標準、行業標準相匹配的體系，最大限度為軍民融合提供統一的規范，重點解決軍民標準的統一和適用問題。

四是信息，實行軍民融合式發展，信息具有關鍵作用，企業事業單位要知道軍隊需要什么，軍隊也要清楚哪些企業事業單位具有保障軍事需求的能力，如果信息缺失，不但使軍事需求與社會供給脫節，也會影響建設效益。因此應根據軍事需求特點及對國家安全的影響，努力構建安全、廣泛、可靠的信息平臺，重點解決需求和供給信息不充分造成的盲區。

上述三個抓手和四個渠道，是軍民融合式發展實踐中客觀存在的問題，是研究和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過程中繞不開的。這些問題，有的正在改革完善，有的尚未著手解決，因此需要深化研究，扎實推進。在正確的理論指導下，深刻認識軍民融合的本質，切實加強軍事需求管理、經濟社會供給管理，制定合理的融合規則，應成為推進軍民融合深度發展的有力措施，也是深化研究軍民融合的基本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