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K2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8-0000-02
光緒初年,我國華北地區(qū)發(fā)生了罕見的旱災,其中又以光緒三年丁丑年(1877年)至光緒四年戊寅年(1878年)最為嚴重,史稱“丁戊奇荒”。本文立足于光緒四年至五年的《申報》史料,探討晚清臺灣民間賑災在“丁戊奇荒”中的表現(xiàn),并分析作為中國近代民間慈善事業(yè)發(fā)端的義賑在晚清臺灣的發(fā)展情況。
一、“丁戊奇荒”下的臺灣賑濟
由于財政單薄,清廷面對這場災難撥款有史可查的賑災款也不過70萬兩,①他省協(xié)濟與民間捐助自然成為了賑災物資的主要來源。民間捐助有兩種情形,其一為捐輸或捐納,捐納指朝廷向自愿報捐人出賣官爵封典,捐輸指朝廷按商民所報效的銀數(shù)給予某種獎敘的做法,兩者實質上并無區(qū)別,只是后者常在某種程度上帶有強制性。②其二為民間義賑。義賑創(chuàng)始于1876年,是晚清社會民間慈善事業(yè)的主要形態(tài),又稱為近代義賑。一般由民間自行組織勸賑與募集經費,自行向災民發(fā)放賑款或物資,包括勸賑、募捐、發(fā)放等環(huán)節(jié)。③
當時福建協(xié)賑來源有兩種方式,一是朝廷指定“協(xié)濟”數(shù)額。如光緒四年三月清廷即令“再由江蘇、安徽、江西、浙江、福建、湖北、湖南、山東、四川、廣東每省協(xié)濟山西、河南兩省銀各數(shù)萬兩”。④其中閩浙總督何(璟)就“奉諭旨定數(shù)撥協(xié)六萬兩”。⑤
二是捐助的款項。當時奉旨定數(shù)的“六萬兩”,因當時福建“濱海枯瘠之區(qū),加以連年水災”,何(璟)“苦思力索”,僅先“解銀二萬兩”,其余四萬兩,則需“多方羅掘”,⑥首先是來自閩省官員與民間的捐款。官員捐助方面,如光緒四年八月初六日《申報》載:“璟倡捐番銀二千元、葆亨捐番銀一千元、藩司李明墀捐番銀六百元、臬司盧士杰捐番銀四百元,先商由銀號墊足銀一萬兩,于去冬運晉;續(xù)收之捐,墊款歸清,即行匯解”。⑦民間捐款方面,“惟閩所收捐數(shù),臺灣較多”。光緒四年八月閩浙督何(璟)奏稱:“丁日昌自粵勻撥部照,并由汕頭匯臬臺捐番銀六萬元(十萬圓折合七萬兩),九月十二日福建前巡撫丁日昌奏稱:“臺灣捐款,除四月間解過八萬馀圓外,現(xiàn)據(jù)臺北府知府林達泉稟稱:近又續(xù)捐三、四萬圓,可以速解”。
其次則先挪用臺灣巨富林維源允諾捐予臺灣海防的錢款。光緒二年,臺灣巡撫丁日昌曾對林維源表示:“方今海防重大,財政支絀,子為臺灣富戶,亦當稍報國家?!绷志S源乃捐銀五十萬圓。光緒四年北方遭逢奇荒,閩省決計先挪用此項用于賑災。此時,林維源已兌現(xiàn)了50萬圓中的26萬圓,閩省將此筆巨款“解交天津賑局折合紋銀,由直隸督臣李鴻章奏撥晉省銀三萬兩、豫省銀一十五萬馀兩”。不過這26萬圓原本作為海防經費用的,只是暫時借用,不能算作捐款。對此,閩浙督何(璟)毫不諱言:“此閩省借給賑款之銀數(shù)也”。李鴻章也函稱:“于該兩省地丁項下,分作三年歸款”。
根據(jù)《申報》報道記載,截至光緒五年,總計臺灣捐款約57萬圓、紋銀22萬兩、300金(一金約等于九至十銀)、米15000石,折合約67萬兩紋銀。
與其他省份在這場特大災難中的捐獻數(shù)額相比,人口尚不足300萬的臺灣的捐款數(shù),應該說著實不少。根據(jù)資料,當時的河南巡撫涂宗瀛奏報,自光緒三年十二月十五日至四年十二月十五日止借黔捐數(shù)(即在貴州進行的勸捐數(shù))共銀“十三萬三千五百四十五兩一錢二分四厘五毫”。而天津賑撫局1879年冬至1880年冬一年時間內,共收省內外官紳捐納銀645859余兩、津錢44004余串、合銀14668余兩,共合銀660527余兩。另外,為賑濟“丁戊奇荒”而成立的上海協(xié)賑公所,先后解往直隸、河南、山西、陜西4省賑災款也不過47萬余兩。
二、林維源個人捐款的性質
在探討晚清臺灣賑災情形時,我們需先對臺灣捐款的67萬兩紋銀性質進行分析。我們知道,臺灣的67萬兩捐款雖然是大筆的款項,但其中卻有85%來自林維源家族。但林維源個人捐出的50萬圓雖屬于民間捐助方向,但不能算在義賑范疇當中。
如前面所述,民間捐助包括捐納、捐輸和義賑,其中,義賑可以說是中國新生的具有近代文明性質的新型賑災體制。而捐輸、捐納則是以獲得官職或朝廷獎敘為特征的。
雖然林維源本人并非以“買官”或獲得獎敘為目的進行捐輸,但從其捐款款項的緣由、途徑及事后林維源家族所獲得的獎敘來看,林維源的個人捐助帶有稍許捐助捐納色彩,并非義賑范疇,而是特殊的“官賑”。
首先,林維源個人捐助初衷并非是“丁戊奇荒”,而是臺灣海防,這點在前面已有提及。其次,林維源本人對于此次捐助并非十分樂意,更沒有獲取官職或獎賞的意圖。林維源在回應丁日昌所求,允諾捐助50萬圓時,曾與丁氏約定“將來永不再捐”。
其次,此次捐款后,林氏家族大獲封賞。如《臺灣通史》載,林維源母“奉旨嘉獎,追贈三代一品,賜‘尚義可風’之匾”、“維讓生母鄭氏亦賜‘積善馀慶’之匾”。同時,“擬請將其(林維源已故兄長林維讓)子林爾昌作為監(jiān)生”,林維源弟弟林維濂“以道員盡先選用”、“該二員,均請賞戴花翎并一品封典”、“林維源之子林爾嘉、林爾戩、姪林爾康、林爾懷,均請作為監(jiān)生,以知府歸部選用”。
同時,林維源已故父親林國芳也“開復原官”。林國芳于“咸豐四年勸捐津米桉,緣由花翎鹽運使銜即選郎中,仰蒙欽賜舉人,以道員遇缺即選。嗣于十一年因起佃激成斗桉,經前閩浙督臣慶端請旨革職?!辫b于林維源此次捐獻巨款,李鴻章稱:“臣伏查該革員林國芳,業(yè)已身故;其從前起佃激成斗搶一桉已歷十九年之久,兩造均無質證,桉懸未結。職是之故,而林維源急公好義,慨捐鉅款,思蓋父愆;其志實屬可嘉!現(xiàn)飭臺灣道夏獻綸速將此桉訊明辦結;并查明該故革員林國芳如無應該罪名或情堪原宥,再行仰懇天恩奏請開復,廣朝廷錫類之仁、遂該紳顯親之志?!敝劣诹志S源本人,雖沒有捐納官職或獎敘之意圖,但由于林氏此次所捐款項實在太大,他本人依然受到了朝廷獎勵。如李鴻章奏稱:“此項捐數(shù)甚鉅,應得獎敘,實無成桉可援,……遵照部該,從優(yōu)擬獎;惟三品卿銜、一品封典系屬破格,似于優(yōu)異之中仍存慎重之意??煞裱鰬┨於鳒嗜缢垼Ш蚴ゲ谩?。
再次,林維源捐賑并非通過義賑機構。1876年才開始在中國出現(xiàn)的義賑于光緒初期已形成一套義賑程序。義賑主持者首先成立由社會名流領銜的義賑組織,如協(xié)賑公所、籌賑公所、賑捐處、協(xié)賑處、賑捐收解處等。接著,大力開展宣傳活動,如在一些報刊上發(fā)表勸賑啟事、印發(fā)反映災區(qū)災情的圖文并茂的傳單等。然后,統(tǒng)一印制募捐冊,交由各地代理機構或聯(lián)絡點使用;各地代理機構即以此向社會各界開展募捐活動,募得款項,統(tǒng)一匯交一般設在上海的義賑中心組織。
可見,林維源的捐款并無捐納官職之本意,但效果上卻使其家族深獲朝廷嘉賞,體現(xiàn)了一定的“捐納”性質。同時,這筆錢系林維源所出,卻是以閩省名義借給災區(qū)省份的賑銀,事后閩省政府是要歸還的,這是一種特殊的地方“官賑”。依次推算,67萬兩臺灣賑災款中屬于義賑范疇的則只有20多萬兩,若再扣除林維源之母與林維讓之母所捐的22萬兩外,那臺灣義賑所得就相當少了。
在此背景下,臺灣民間社會的義賑效果如何,是否存在《申報》未能報道記載之款項,臺灣民眾對義賑的反響又如何?
三、臺灣民間義賑效果評析
上文提到王少樵于光緒五年“抵臺后,頗蒙投合;已特設公所,踴躍輸捐”,似乎在說臺灣民間義賑熱絡。而同年《申報》十二月初六日《臺札附登》登載了全臺協(xié)募晉賑公所寫給林維源的書文,曰:“辰下郡城捐務,惟王星槎二尹以數(shù)年宦積番銀千元慨然罄助;馀不過零星捐集,無可生色。張吾一軍,不得不望于臺北紳富”。為了進一步探討義賑在臺灣民間的反響與效果,筆者以為應先介紹下《申報》在“丁戊奇荒”事件中的角色和功能。對于“丁戊奇荒”這場特大災難,《申報》給予了極大的關注,不但以新聞媒體的角度,發(fā)回大量報道,如從1877年1月12日到1880年11月7號發(fā)回了266篇的報道,而且成為了慈善匯集中心。他們動員社會各界參與救災,發(fā)表社會熱心人士的勸賑文章,刊登并代收賑款,表彰善行,搭建了為義賑提供輿論平臺的媒介。義賑善士也很快意識到了通過《申報》募集賑款這一方法,加大了對《申報》的利用,從1877年11月之后勸賑文章的數(shù)量便不斷攀升。
通過查閱了相關史料發(fā)現(xiàn),上面第一則材料寫于光緒五年十月十八日,系臺灣義賑機構——全臺協(xié)募晉賑公所成立后不久的報道,第二篇寫于十二月初六日,時間上相差不過兩個月。對于第一篇報道,筆者以為,這是通過對前期那些踴躍捐款的人的“表彰”文章,宣傳臺灣已設立了“全臺協(xié)募晉賑公所”,鼓勵人們進行捐助。而第二篇報道則很明顯是一篇勸賑文章。從報道內容來看,臺灣民間義賑資金非常不理想,以至于《申報》不得不在報道中用略帶“激將”意味的語言。文章先說“蘇、揚、浙、滬樂善諸君子攘臂一呼,捐集二十馀萬金”,又稱“蘧伯玉恥獨為君子;臺灣富庶,海內豔稱,樂善之誠,何遽遜于江、浙諸郡”。該文最后自稱“良由治下等德薄能鮮,不能以誠感人,實增慚愧!”。通篇看來,情真意切,令人動容,但另一方面也反襯出臺灣民間義賑效果的確不理想。
由此可知,臺灣民間對此次“丁戊奇荒”的捐助,募得的資金總額不多,紳商雖是捐助的主體,但主要集中在少數(shù)紳商身上,普通民眾反應也并不積極。當然,清末吏治腐敗、賦稅沉重,民眾對義賑反應冷淡可以理解。事實上,就這場賑災活動,歷史上關于大陸地區(qū)的義賑行為也只集中于士紳階層。然,同樣身為富裕階層的臺灣士紳,在這場新型賑災活動中卻似乎集體缺席了,歷史中只有林維源那帶有強迫性質的50萬圓捐款記載,卻鮮有臺灣士紳積極且親身參與到大陸賑災的記載。來看看中國近代新型賑災機制的特點,以此來和臺灣的義賑活動做下比較。
四、結語
在“丁戊奇荒”賑災活動中,來自臺灣島內的民間捐助資金固然不少,但真正義賑范疇內的捐款卻相當稀少。在這場以士紳為主力的活動中,在這場標志著中國具有近代文明特質的新型賑災機制和救荒意識產生的社會活動中。在此次對大陸的賑災中,臺灣的慈善事業(yè)基本仍為常設性質的慈善機構,江南地區(qū)出現(xiàn)的應對突發(fā)災害所開展的義賑活動,雖然也有在臺灣進行,但效果并不明顯。因此學術上一般所認為的以“‘丁戊奇荒’為契機,中國產生了具有近代文明特質的新型賑災機制和救荒意識”的現(xiàn)象在臺灣并未完全出現(xiàn)。
注解
① 黃祐:《晚清時期民間義賑活動探析》,廣西社會科學,2008 年第12 期,第128頁。
② 牛敬忠:《清代同治、光緒年間賑災中的捐納》,內蒙古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第30 卷,2001 年10 月,第5 期,第54頁。
③ 王衛(wèi)平,黃鴻山:《江南紳商與光緒初年山東義賑》,江海學刊,2006.5,第165頁。
④ 蘇全有、閆喜琴:《光緒年間河南災荒中的官賑》,聊城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7 年第5期,第84頁。
⑤ 清季申報臺灣紀事輯錄(七):閩浙督何(璟)奏籌解山西賑款分晣臚陳摺,臺灣文獻叢刊247種。
⑥ 清季申報臺灣紀事輯錄(七):閩浙督何(璟)奏籌解山西賑款分晣臚陳摺,臺灣文獻叢刊247種。
⑦ 清季申報臺灣紀事輯錄(七):閩浙督何(璟)奏籌解山西賑款分晣臚陳摺,臺灣文獻叢刊247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