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劉亮程《今生今世的證據》是一篇以故鄉為主題的作品,作者想表達的并不僅僅是鄉土情結,越過這個問題,劉亮程做了進一步追問,這種情感為什么會產生以及故鄉對人的意義究竟是什么。本文將從鄉土情結與生存反思這兩方面,對這篇文章做更深層面的解讀。
關鍵詞:《今生今世的證據》;鄉土情結;生存反思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3)08-0000-01
一、鄉土情結
劉亮程《今生今世的證據》是一篇有關故鄉的散文。作品以第一人稱的口吻來敘述。文章從一個人的遷徙開始。“我”先是離開了村莊,而“我”現在又回來了,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上,“我”想起了“我走的時候”,“我還不懂得憐惜曾經擁有的事物”,“我們想它沒用處了”。對故鄉的理解,作者在作品中表達了這樣一種信念:故鄉,人出生、成長、生活與勞作的地方。不管它今后是否有用,也不管人是不是永遠與它相伴,它都是有意義的,因為它烙上了人的印記,是人生活的物化,用作品里的話說,“這些都是我今生今世的證據啊”。其實作者懷念的并不是事物本身,而是懷念自己的過去、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生命、自己過去的時間與歷史的意義和價值。鄉村或許丑陋,或許落后,但卻是無法替代。
同時,這篇作品跟一般的思鄉作品有明顯的不同,劉亮程沒有過多地去抒情,相反,這是一篇情感深藏不露,多少顯得克制、理智的作品。如果說許多思鄉作品是在反復吟詠人與故鄉的依戀之情的話,那么《今生今世的證據》則越過這種感情去進一步追問這種感情為什么會產生,人與故鄉的關系到底是什么。故鄉對于人究竟有什么意義?文章中給出了回答:因為“我走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曾經的生活有一天,會需要證明”。故鄉的存在是為了證明“我”曾經的生活。這也是故鄉的重要性之所在,不僅僅因為故鄉有著過去美好的記憶,更是因為故鄉已經成為了人生命和生活的一部分,兩者密不可分,如果沒有故鄉,人就會失去一種歸屬感而產生一種的虛無感,故鄉是你曾經生活的價值和證據。如果否定了或忽視了這曾經之物,必然意味著對自己生命的懷疑:“在它們中間悄無聲息度過童年、少年、青年時光的我。他的快樂、孤獨、無人感知的驚恐與激動……對于今天的生活,它們是否變得毫無意義。”
二、生存異化問題的反思
在《今生今世的證據》一文中,除了鄉土情結之外,更為重要的是作者表達了更深層次的對人類生存問題的思考,這種思考主要表現為對人類生存異化問題的反思。那么何為異化?“異化,就是異己化。人的頭腦的產物倒過來被說成是支配人的東西,這就是異化。”[1]而在這篇文章中,作者主要從兩個方面來說明異化的問題,即城市與鄉村的異化以及人類與自然的異化。
1、城市與鄉村關系的異化
城市在一片鄉村之中崛起,可以說是農村哺育了城市。從原始社會開始,土地一直是人類賴以生存的資料,因而人類漸漸對土地產生了一種依賴和信仰,對鄉村有著一種別樣的情感。隨著工業社會的發展,工業的高效率漸漸掩蓋了農業的光芒。人類與土地也失去了原有的親密聯系。“曾經是我的現在已成別人的村莊”,墻上開始抹泥巴,刷白灰,這就是村莊城市化的標志。但作者同時也清楚地認識到,“這些白灰和泥皮遲早會脫落得一干二凈”,“土墻最終會回到土里”,“一個土坑漫長等待的”就是重新被填平。一切都會緩慢但不可逆轉地向原始的自然回歸。工業社會對于個人來說不僅是個異己的龐然大物,它的廣泛而細密的社會分工更將置身一隅的人的生存時空悉數加以切割、限定,使人的生存喪失了內在性和完整性,使人的感性生命本身變得空洞和支離破碎。從某一種角度來說,在城市中人的生存是片段的、瞬間的、支離破碎的、缺乏穩定性的。城市人經常出入于各種場合,這使他們經常處于無背景的隱名狀態,他們可以隨時根據種種臨時的接觸而配置不同的社會面具。在時間上,城市人僅僅關注現在時態,他們的記憶、傳統、歷史、感情羈絆越來越少了,無論是用以交換的貨幣還是臨時租借的公寓都不足以成為勾聯他們感情的紀念物,城市人是無根的。在這種情況下,鄉村作為故鄉適時地出現了,成為了一個人的背景和依托,故鄉的記憶成為了最重要的精神安慰,故鄉意味著不可更改的出生之地。因此作者說,當安身立命的“家園廢失”,“所有回家的腳步都會踏上虛無之途”。家已經不在了,等待著的只有虛無。
2、人類與自然關系的異化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鄉土情結也是一種“歸根”文化,“大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兇。”(老子《道德經·歸根》)不僅僅是東方,西方的人類學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也有相似的看法。人類學不會人為地使人脫離他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它認為人與自然界是相互聯系的,人既是自然世界的承擔者,又是為自然世界所生養的。[2]P191人類從來就是自然之子,他們的祖先來自大自然,他們最后的歸宿也將是大自然。作者在不慌不忙中,敘述著一種久違的自然生存:墻皮慢慢的脫落,木頭朽在墻中,地深處的大風刮過萬物的骨骸和根須,大鳥在夜晚鳴叫,恒久明亮的月光一夜一夜地照透墻、樹木和道路。這些場景就這么深刻地存在于“我”的腦海之中,這是不是也意味著“我”還渴望回歸這種自然生存呢?在作者的筆下,自然世界是充滿了力量的:大風來自于地的深處,仿佛是來自于最厚實的土地的聲音,“更黑,更猛”,萬物的骨骸和根須都在這風之下,無所隱藏,大鳥的叫聲充滿了村莊,銀白的月輝滲浸到事物的背面,這是對事物內心和本質的一種直視和洞察。作者表明了這樣一種信念:自然的力量無法抗拒。
三、生存困境
從現狀來看,當前的人類面臨著一種生存困境。
第一,精神家園的喪失。生存并不僅僅意味著生命存活狀態,生存還有人的自我意識、自我理解等方面的性質,人的“生存”與人的精神不可對立起來。生命本身就是一種科學永遠難以窮盡其奧秘的神奇的存在,人的有意識的生命更是自覺地表現和體驗其生命潛能的存在。人的劣根性在物化的世界被凸顯放大,自私、狹隘、麻木、冷漠,使人類處于一種“偽生存”的狀態,造成內在精神價值的缺失。失去了像“根”一樣的故鄉,人類的歸屬感弱化,精神上的缺失無法彌補,久而久之,內在精神價值缺失問題愈發明顯。
第二,人與自然的關系緊張,雖然已經認識到這一點,但是現代社會還沒有深刻地理解人類內部與和人類與整個外部世界的關系。西方強大的資本主義現代工業文明已然成為全球的巨大背景和參照系,它的冷若冰霜的工具“理性”和優勝劣汰的“競爭”規則已經引發了一系列的矛盾沖突,并且愈發尖銳。為了解決這一系列的問題,西方哲學家將目光聚焦于個體的“原初”,他們力圖通過一種“本真生存”即由自己抉擇和自己承擔的生存,暴露出人在現實生活中自我遮蔽和異化的問題性質并使之得到消除。超越極端的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從根本上確立敬重天地萬物、守護人類家園的意識。
在眾多的思鄉作品中,劉亮程的這篇文章以其冷靜的眼光、富有深度的思想給讀者一個不一樣的感覺,除了感動之外,更能引起人的反思,對故鄉這個問題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與人的生存產生了聯系,讓人重新思考人的生存問題,受益匪淺。劉亮程能理性地看待人類的感情,深刻地分析自然感情產生的原因,對整個人類的生存問題進行思考,體現了一個作家對人類社會的人文關懷。人文關懷是一個人生存的精神世界的需要,當今社會和教育缺少的正是這樣一種人文精神,關懷人的生命和終極發展。
項目名稱:浙江師范大學課程實踐教學項目成果(編號:201129)。指導老師:首作帝
參考文獻:
[1] 王若水:《談談異化問題》,《新聞戰線》1980年8期。
[2] M.蘭德曼:《哲學人類學》,貴州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
[3] 張曙光:《生存哲學—走向本真的存在》,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
[4] 李書磊:《都市的遷徙》,時代文藝出版社1993年版。
作者簡介:王倩齡,女,浙江樂清人,浙江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本科生,主要從事漢語言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