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講過一個故事,說某高校招聘教師,面試官對講得興高采烈的應聘者突然問了一個問題,“請解釋一下什么是自由?”,據說這個老生常談的問題當時卻把應聘者給問傻了。
若為自由故,勇士的愛情和生命皆可拋,但是何為自由呢?
英國小說家勞倫斯是“地之靈”理論的擁護者,認為某個大陸都有獨特的地之靈,祖國和家鄉就是每一個民族被某一特定的地域吸引之地,他在論述“地之靈”的時候,也論述了自由:“人們自由的時候是當他們的生命在有生命力的祖國之時,而不是他們四處漂泊之時”、“人在服從于某種出自內心深處的聲音時才是自由的”,“人只有在對自由毫不感知的情況下才是自由的,對于自由的呼喚其實是鐐銬在鋃鐺作響,歷來如此”。可以說,勞倫斯的自由即在有生命力的土地上有扎根的生活,這就不難理解他理想中的自由是“像一顆樹一樣自由”,享受與“地之靈”緊密相聯系的一種自由,這就不同于漂泊不定的流浪者的自由,被人形容為“像隨風而非的蓬草一樣自由”,飄落無根,沒有身份,隨遇而安,就像那流浪的吉普賽人,甚至是一種現代人的比喻——“像風一樣自由”。
選擇像樹一樣自由,亦或像蓬草一樣自由,其實也指出了兩種類型的自由之路,一種是基于非自主性的自由,就是制度上的,有條件的,對社會公眾負責的自由,按照德國策展人鮑里斯·格羅伊斯的說法,是一種策展身份的自由。而另一種自由是自主性的自由,是無條件的、無需對公眾負責的藝術創作自由,同樣按格羅伊斯的說法,是一種藝術創作的自由。我并不十分同意格羅伊斯的說法,與其說一個是策展身份的自由,一個是藝術創作的自由,倒不如說一個是藝術家創作態度的自由,一個是藝術家的精神自由,因為與社會責任感相關的自由并不是策展人才有的特權,藝術家同樣需要創作態度上保持對社會的責任感,也需要在精神上保持獨立、自主。很喜歡藝術家徐冰的態度,他曾在采訪時語重心長地說,“我越來越多地傾向于不把藝術本身太當回事,我覺得你的身份就是一個具有創造力的人,你做的工作,要有創造力之外,還要對人的思維要有啟發,這就是我一貫要求自己的。再有一個,要對人類有益處。我不太考慮是不是藝術,只要是它能符合這幾條要求,就可以了。所以你的藝術才可以更寬泛,你的形式,你的藝術表達,才能夠更自由。”徐冰的這種藝術態度,也是許多當代藝術家的態度,因為藝術不是純粹的個人的自我娛樂,即使是追求倪瓚一樣的“聊以自娛”的傳統藝術觀,在當下的公共展覽空間也發生了變化,藝術作品需要呈現在公眾面前,也具有了一種私人化與公眾性的博弈,藝術創作的自由也被賦予了社會責任感的意義,而不再僅僅是私有空間的放浪不羈的自我游戲和表達。
自由為何對于我們如何重要?1913年10月,已經擁有名譽、權力、財富、知識和各種福氣的榮格,不再渴求這些事物的時候,個人的災難卻找上了他,他獨自在旅途上突然看到了洪水滔天的幻象,并在夢里反復出現,“我想,我的靈魂生病了”,榮格如是說,從此之后,他開始與這番景象搏斗,他也將自己的靈魂生病、抗爭、對話的種種記錄下來,著寫了《紅書》一書,自稱“追求內心圖像的那些年是我此生最重要的時光”,并繪制了很多奇奇怪怪又精彩無比的插圖,也被世人惦記至今,甚至在今年威尼斯藝術雙年展的主題展大廳中展出,引來無數的觀眾感慨和稱贊。或許從榮格這里我們看到自由的可貴,也許,在物欲橫流的世界,內在的精神世界需要尋找到它自己的家園。這個家園就是自由的靈魂,能夠讓那些在內心泛濫的幾乎要毀滅人性的東西漸漸平息,也會讓人在深不可測的物欲世界中發現人性的光輝,并讓人最終歸于精神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