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傷害

私以為對藝術的熱愛，還是要以清醒的頭腦為前提。當滿大街都在討論藝術市場、拍賣價格的時候，藝術品之于生活、之于生命的意義，是值得埋頭于一堆堆排名和數字的人們抬起頭來走兩步，多看看那些被擠到角落里的藝術品的時候思考的東西。

2013年6月末，在一個閑適的周五，英國國家美術館里一如往常，眾多藝術愛好者在開放的展廳里自如來去，欣賞著滿廳美妙的藝術珍品，即將到來的周末，更讓人心情舒暢。

意外就在看似平靜的展廳里發生了。不多時，人們駭然發現堪稱英國最著名的藝術品之一的約翰·康斯特布爾（John Constable）杰作《干草車》（The Hay Wain）上，被貼上了一張10厘米見方的小男孩照片，這讓尺幅不大的油畫畫面頓時顯得異常局促。嚇壞了的英國國家美術館趕緊將作品撤走處理，并在之后以極快的速度安慰同樣受到驚嚇的藝術愛好者們： “康斯特布爾的原作沒有遭到任何破壞?！笔虑楹芸焖涫?，很快，一名男子在這家享有聲望的美術館內被逮捕了。肇事者被認為與維權組織“為公平而戰的父親”（Fathers4Justice）有所關聯。

盡管英國國家美術館稱這一破壞行為并未給這幅油畫造成任何持久的破壞，仍然讓很多人背后一涼，不免想到兩周前如出一轍的一次藝術破壞事件：“為正義而戰的父親”的一名成員在法庭被指控于倫敦威斯敏斯特教堂肆意破壞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的一幅肖像畫。

為保護父親們離異后與孩子接觸的合法權益的英國組織“為正義而戰的父親”正逐漸受到人們的重視，成立于2001年的組織因多年來引入注目的舉動而積累了一些聲譽。他們的積極分子經常裝扮成超級英雄的樣子攀爬白金漢宮等地標建筑。2004年，他們曾在英國議會直接引發了一場重要的安全警戒：他們向正在發表講話、時任首相的托尼·布萊爾投擲面粉。

這個組織的一名發言人曾表示，該組織鼓勵父親們在全世界可見度非常高的重要地點寫下“求助”字樣，或貼出他們孩子的照片。從最近連續發生的意外事件來看，藝術作品成為這個組織之于“全世界可見度非常高的重要地點”這一要求的新目標。這可能是藝術愛好者們在擔心、憤怒之余，唯一可堪安慰的一點了，至少，藝術品的價值和公眾關注度獲得普遍認同，終于比那些穿著各種英雄服裝爬大樓的冒險而略顯畫滑稽的行為要更能獲取他們的“芳心”。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藝術”成為無數人癡迷不已的風尚。若不對《干草車》受到的傷害痛徹心扉，似乎就不足以稱之為與時俱進。這種熱烈的情緒在某些時候，則容易被“愛國主義”綁架，比如喧囂多時的中國圓明園“獸首”。在兩件獸首被安放在國家博物館之后，國博副館長陳履生在高興之余，還是堅持自己的見解：“圓明園獸首只是圓明園中的園林裝飾雕塑，我想法國人是不會把凡爾賽宮內的園林雕塑中的一個部件稱為‘國寶’的。”

私以為對藝術的熱愛，還是要以清醒的頭腦為前提。當滿大街都在討論藝術市場、拍賣價格的時候，藝術品之于生活、之于生命的意義，是值得埋頭于一堆堆排名和數字的人們抬起頭來走兩步，多看看那些被擠到角落里的藝術品的時候思考的東西。

我們已經很少看到藝術家為藝術堅定而至付出生命（也許在這個時代，他們注定不會被我們看到），藝術與生活似乎有了與以往時代更為不同的、和諧的相處之道。藝術家的身份越來越受到人們的認可，甚至羨慕。藝術與其他行業比如時尚、市場都有了完美的“跨界”可能。當藝術家們大談“藝術創業論”的時候，云集的聽眾們點頭稱是，并樂于效仿。說到底，當《干草車》被貼上那張男孩兒的照片時，有多少人沒有在心里默默計算過，這張畫要是在拍賣場上，能破多少記錄？

這樣的想法實在無可厚非，我們生活的時代，一切都被數字衡量過了，或者將要被一堆莫名其妙的數字模型來衡量。我們的智商、情商，甚至生命質量、生活指數，似乎都變得純粹而簡單。就連“人類最寶貴的精神財富”——藝術，也無法幸免于難，至多是一句“無價”，換來比之高格一點的估量。

就在英國少年的照片與《干草車》并列的時候，美國德克薩斯州一個14歲的男孩在捉迷藏時，奔跑中的孩子一不小心撞到博物館外公牛雕像的牛角上，銳利的金屬牛角一下子將他的胸部刺穿。當救護車趕到時，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母親為這樁意外悲痛欲絕，想要募集資金為男孩舉行葬禮，熱心的人們紛紛解囊。

要感謝康斯坦布爾的《干草車》，讓一個絕望的父親與他的苦衷得以得到發泄、滿足。也許這位父親的動機和行為是足可令人指摘的，但藝術的本來目的，不就在于此么？這張照片至少可以讓我們看到了藝術在“價格”之外的偉大力量，也讓人們得以對藝術保持信心——即便在藝術品也對人類造成了傷害的時候。

今年夏天，英國成千上萬個海報板及廣告牌將被具有代表性的英國藝術宣傳海報所占據。平日里常見的汽車廣告、冰淇淋廣告將會“消失”兩周時間，繼而出現那些令人耳熟能詳的經典英國藝術作品，以及很多挑戰人心理及視覺的前衛作品，諸如海倫·查德維克（Helen Chadwick）的《小便花》（Piss Flowers）。

名為“到處藝術”（Art Everywhere）的項目，在“Art Everywhere”的網站上，主辦方正向公眾呼吁集資捐款，如果人們捐贈15英鎊或更多，將會獲得一件限量版藝術T恤或者藝術家Smith提供的背包。

如此看來，藝術與公眾的羈絆恐怕會越來越多。藝術與生活之間的臺階，可能也會越來越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