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欣德·威利世界舞臺

采訪/巴塞樂繆·托谷（Barthélémy Toguo）

整理/布萊恩·基思·杰克遜（Brian Keith Jackson）

翻譯/關山巍 編輯/王珊珊）

非裔美國藝術家凱欣德·威利，憑借著其逼真而自然的肖像畫成為了美國繪畫界的后起之秀，現在紐約和北京兩地發展。他深入世界各地，觀察那些散居在當代都市中的非裔后代的生活方式，并以他們為主題，同時繪畫風格融合了古典、宗教及宣傳畫多種元素。威利以一種輕松愉快的方式，對那些聯系著西方社會表達權力和表達方式的圖像進行質問。去年夏天他來到非洲，進行了一次具有深刻意義的發現和創造之旅。

凱欣德·威利，1977年生于洛杉磯，于1999年和2001年在舊金山藝術學院和耶魯大學藝術系分別取得了學士和碩士學位，并憑借著其逼真而自然的肖像畫成為美國繪畫界的后起之秀，現在紐約和北京兩地發展。威利的母親是非裔美國人，在威利小時候就開始培養他對藝術的興趣。12歲時，威利還在俄羅斯的一間藝術學校短暫學習過。威利的父親是尼日利亞人，但是卻沒有和威利一起生活過。于是，20歲時，威利來到尼日利亞進行了一次尋根之旅，并在那里見到了父親。有著這樣的背景，凱欣德·威利年紀輕輕就在全世界游歷，從紐約哈林區、孟買、達喀爾到里約，他深入這些地方，觀察那些散居在當代都市中的非裔后代的生活方式，并以他們為主題，同時繪畫風格融合了古典、宗教及宣傳畫多種元素。他以一種輕松愉快的方式，對那些聯系著西方社會表達權力和表達方式的圖像進行質問。為了準備在巴黎Daniel Templon畫廊的首個展覽“世界舞臺（非洲—法國），1880-1960”，去年他在非洲各地進行了一個雄心勃勃的項目。他在5處曾經的法國殖民地——摩洛哥、突尼斯、加蓬、剛果和喀麥隆各建立了一個工作室。在剛果的布拉柴維爾，威利會同法國喀麥隆雙籍藝術家巴塞樂繆·托谷一道，去了后者在喀麥隆的家中，并來到藝術家駐地班祖恩（Bandjoun）。威利講英文和法文，托谷講法文，作家和散文家布萊恩·基思·杰克遜則是他們交流的見證人。而這與其說是一個采訪，不如說是兩個藝術家之間的平等談話。

Q：巴塞樂繆 ·托谷

A：凱欣德·威利

Q：你在非洲進行的項目最初的起因是什么？

A：該項目是我長久以來一系列探索的成果。我一直都對這個世界很好奇，也總是嘗試更加了解自己。每當我到達一個新城市，我會向內挖掘作為藝術家的新感受，同時也對外部世界即所到城市的社會、經濟及當地政治環境感興趣。這個項目非常有意思，因為我還遇見了你。這種碰撞給我了一個機會發現我還不了解的非洲國家，同時對和另一名藝術家協同工作的經歷也很興奮，通過他的眼睛來觀察世界，這一點對于這次展覽發揮了決定性因素。

Q：你選擇從馬格里布地區和地中海開始，前兩站是摩洛哥和突尼斯。對于剛剛經歷了革命的突尼斯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A：起初，我很害怕突尼斯，不想去那里。大概是因為在西方聽說那里的安全措施很差。也有一些藝術家的作品被伊斯蘭教徒猛烈的攻擊過。因此我既好奇又害怕，但令人驚訝的是這次經歷實際上令人耳目一新。我在那發現了沒有預料到的開放思想。并且某種程度上，在突尼斯很容易找到模特和開展計劃。我和朋友及同事因工作需要一起游歷了這個國家，整個團隊都很驚訝處在變革期的突尼斯其實很雅致。

Q：那在摩洛哥氣氛是怎么樣的？你選擇的人物似乎能夠通過其表情和態度揭示一些謎團。找到這些模特困難嗎，是隨機在馬路上找到的嗎？

A：在摩洛哥，我們有點難以被社會接受。我們所拍攝的畫面能夠看到這點（一組記錄片拍攝團隊一直跟隨威利），我們只得經常呆在沙灘上。只有得到一個別人眼里很酷、說的算的男性的認可，事情才能有所進展。在摩洛哥，需要講求一些技巧以求更有效率。我們與當地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合作，實際上她的身份有些像誘餌，我們通過她和別人溝通。我想我們就像在建一個露天小劇場：創造一個極富吸引力的環境，讓人們放松并鼓勵他們參與進來。

Q：接下來你們到了加蓬，這個國家的人（尤其是FANG族群）遵從古老的傳統以及類似巫術的那些神秘信仰。你在那按照預期的展開計劃嗎？那里的人們能輕易讓你拍攝嗎？

A：有許多困難。我想那里的人非常抗拒拍攝，以防固化撒哈拉以南地區的舊形象。非洲與西方之間在影像表達方式的關系上非常錯綜復雜。這種關系經常會以一種非常殖民主義的角度進行，例如：“我想要獲得某些東西”，或者“我要將一種復雜的真相簡化，從而獲得一個代表非洲的漫畫”。在很多方面，那些想從歷史角度描繪非洲的嘗試和愿望，通常將真正的非洲隱去：非洲成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在去非洲的路上，我一直想要創造一種屬于我的方式與非洲親近。我的父親是尼日利亞人，而我來自美國的城市黑人區：我想親自去理解非洲的文化。我想在這個地方留下痕跡，并將其真實地呈現出來。但是隨著時間，我意識到這種想法失敗了。過去所犯下的無法被修正。

我認為，最好的情況是，這個項目以一種計劃性的分批形式進行。在某種程度上充斥著偶然和驚喜，讓每個人，無論他是靦腆的還是開放的，都可以表達自我。這就是我在加蓬、摩洛哥和突尼斯所學到的。尤其在加蓬，其在撒哈拉以南占有重要的社會及經濟地位，它和法國之間的關系也很緊密。加蓬作為西非最重要的經濟體，讓我們對其生活水平的固有成見完全被打破。

Q：非洲人如何看待你的計劃，他們會認為你是為了展示其積極的一面來贊美非洲嗎？他們會認為“我在為一個使非洲榮耀的計劃工作，并將展示不同的非洲”嗎？

A：這個問題問得好。我想大部分非洲人都理解了我們的計劃、定位和使命。然而，一些人卻不理解。你知道我們曾被剛果的秘密警察逮捕。（威利和托谷以及同行的另5名人員在剛果被秘密警察拘禁近40個小時，理由是干涉在威利拍攝第二天舉行的當地選舉。）我相信這個事件的背后是人們不了解我們的項目，亦或是他們簡單地蔑視一切有野心、有勇氣出現在馬路上并吸引整個社會注意的那些人。對他們來說這是非常錯誤和可疑的。剛果警察采取了防御態度，完全沒有對我們的計劃進行問詢，不關心我們是誰、我們想做什么。我們都從這次經歷中吸取了很多經驗，可以確定的是，將來再組織類似這樣的攝影計劃時，我會非常小心謹慎。但這個經歷更是一次實際教訓，關于我的計劃如何被外界所接納：既是觀眾層面的，又是項目背后準備和運作方式層面的。這些對于我們理解非洲的現狀、那些對非洲國家的偏見，以及外面世界看待它的眼光都有所明示。

Q：這段讓人震驚的經歷有沒有讓你想要放棄計劃，或者說你一直想這樣像戰士一樣繼續開展計劃，為了傳達一種積極的信息？當我們在剛果被逮捕時—后來我們也有接近崩潰的時刻—你想過放棄嗎？

A：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從來沒有。

Q：為什么呢？

A：僅僅因為這種復雜的形勢就打斷這個計劃是一種莫大的侮辱。遇到這種困難應該激勵人更加努力，并且老實說，我們并沒有被虐待。你有想過，在那種時刻我們真的要玩完了嗎？你在監獄中是什么感受？

Q：我倒經常遇見這種情況。我半扎根于非洲，我在這度過了很多時間，并且我認為作為藝術家應該有一直堅持到底的使命。我們與一些人打交道，那些商人，根本不清楚藝術家希望給社會帶來什么。我們想要改變，這也是藝術家的使命和角色。我也是，每一次我都說：“我不會放棄?！?/p>

例如，在這里，我們今天見面的藝術家駐地班祖恩，我最開始開展一項計劃并想通知官方，但是很快就明白我們要在這片土地上做某件事只能自己做。我屬于這個族群，我認為，應該由我們非洲人來建設非洲。非洲在各方面都需要我們，比如科學、教育、文化和體育。在剛果，我當時就想“我的天，我不想凱欣德現在放棄，然后回紐約去，從此我們天各一方”。但你說：“我們繼續。”我向你保證，喀麥隆人會對這個計劃更加理解。并且事實確實如此。就像康德所說：“在我眼里，藝術不是孤獨的快樂?！倍潜M可能多地觸動人群，并呈現出你的喜悅與痛苦。

當我在剛果市場上看見你被人群所吸引—那些年輕人、流動商販將包袱頂在頭上，像流動在城市中的活體雕塑—就像被一部電影所吸引一樣，你停下來抓拍照片，我對自己說：“他正在將這種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不會出現的場景永恒化?！蹦阏谧ト〉氖欠侵拮钣谢盍Φ牟糠郑旱叵陆洕坑蛇@些小商販組成。這對你很新奇，因為你來自美國，你來到這片充滿著變動的國土，那里的生活不同，市場在噴涌?？茨阕ヅ倪@些照片時我感到特別幸福。

A：我有一個問題。有一件很高興的事，當我和你在一起看到你在非洲的發展時，我發現你總是想著進步，想著非洲的未來，想著它如何從歷史中汲取養分，并開展新的道路并變的更好。這點是如何影響你的作品和藝術創作思路的？

Q：這其實是人們問自己是否愿意為非洲或為世界貢獻的問題。我不愿意和自私鬼工作，或者把自己僅局限于非洲。我對世界范圍內發生的事情都感興趣—我讀報紙、聽廣播，那些新聞，不管好的和壞的，都是我靈感的來源。我對非洲更感興趣是因為我在這里生活，并且有很多需要做的。與其一味地批評或贊揚—就像我的前輩們在1960年代所做的那樣，我對自己說，還是要集中在藝術創作上，讓我的思想有一個具體的呈現。我用我的藝術經驗，創建一個允許來自非洲和世界的藝術家在當地的族群中進行創作的地方。兩天前你到達班祖恩，很多人都聚集在院子里。你和這些年輕人一起工作，今天他們和鄰居們已經把這個消息傳開了，并對于參加到你的項目感到很榮幸。

A：這種機構的存在真的很棒。我也很高興能在這個群體中起到一些作用。這些工作室能被不同的藝術家使用也很好。

巴拉汀王儲查爾斯·路易斯和他的兄弟魯珀特王子

布面油畫

152.5×183cm

2012

圖片由巴黎Daniel Templon畫廊友情提供，攝影B.Huet/Tutti ，版權歸凱欣德·威利

特倫斯·南斯三世布面油畫

71×55cm

2011

圖片由巴黎Daniel Templon畫廊友情提供，攝影B.Huet/Tutti 版權歸凱欣德·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