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物質提諾·賽格爾的情景建構

何謂“進步”

你好，我是子豪，愿意和我一起參觀Tino的展覽嗎？

早就聽說提諾·賽格爾（Tino Sehgal）的展覽會和普通的展覽不一樣，但是一只腳剛邁進展廳，看到一個八九歲大的小男孩在門口對我說話，還是有些驚訝，直到他說出Tino的名字，我才確定這就是他的作品。

“你認為什么是進步？”

一上來就被小男孩提問，讓我有些措手不及，這也意味著我的參觀正式開始。

“進步就是……比之前的狀態更好一些吧？”

“為什么你覺得這就叫進步？”

提問、對話并且思考—這就是這件作品的主要形式。在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的主展廳，先后由4位志愿者帶著每位觀眾邊走邊談，從一個小孩子開始，再到十多歲的高中生、二三十歲的年輕人，直到五六十歲的老年人，4個人的年齡階段逐漸遞進，當然隨著年齡越來越大，你可以感覺到志愿者的談話技巧越來越成熟，內容也越來越深刻，從他們身上你可以體會到一種線性時間的延續。一切都以“你認為什么是進步”為開端，這也是這件作品的名字—《進步》（This Progress）。

在這件作品中，志愿者和參觀者的關系是一對一的，在一個大主題下，他會根據你的回答和你交流，你甚至可以反問他們，當我完成了10多分鐘的“散步式”參觀后，發現我們的談話涉及到閱讀、科技、網絡和時代等這些方面，甚至還聽志愿者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據賽格爾的團隊人員介紹，他們從6月初就開始公開招募，通過一對一面試最終選出了140位背景和年齡各不相同的志愿者，他們當中有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也有說著一口流利中文的生活在中國的外籍人士。

怎樣才算更好的生活？

賽格爾說，在這件作品中，他最基本的想法是讓觀眾思考“進步”的真正含義。在他看來，現代工業化社會包括中國在內有一種發展模式，那就是在一片土地上鉆井、挖洞，通過人類的勞動將能源轉化為產品，以及通過規模化的農業生產來生產食物，養活人口，改善生活質量。活動越多，收益越大，生活水平越高，這種模式可以用簡單的公式來概括：化石燃料+勞動力+資源=更好的生活。

但是，在他所處的西歐和美國等西方國家，這種模式越來越受到人們質疑：到底什么樣的生活才是更好的生活，上面這種汲取資源加以生產成消費品的方式，在短時期內作用巨大，但是終究不可持續，人們需要對這個模式重新思考。到底什么叫做進步，賽格爾說他也給不出答案，你不能想象它，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會來臨。他只是希望通過這件作品，引發人們的思考，但是卻不對觀眾進行方向式引導，答案是開放的，思考和交談的過程就是作品本身。有意思的是，藝術家本人對這種模式的抗議可謂身體力行，比如當他從歐洲去美國舉辦展覽時，他沒有坐飛機而是選擇了速度極慢的輪船；比如在日本境內他則選擇了火車。有人問是不是有飛機恐懼癥，他回答只是因為“不喜歡”，因為這種交通方式太耗費能源了。

在這件作品中，每位觀眾都會獲得獨一無二的個體體驗，這也是賽格爾希望帶給大家的。在和他們的交談中，你會不斷思考，然后基于你個人的經驗做出回答，志愿者也會根據你的回答不斷深入，雖然可以控制你們步伐的節奏，但是不會約束你的回答范圍和時間，這個過程顯得輕松而隨意。在這件作品中，你和志愿者的互動成為了作品的一部分，從某種意義上說觀眾也是創造者。

拒絕物質的情景建構

在另一個展廳，展出了賽格爾的另一件作品《變形》（This Variation），在這件作品中，屋子一片漆黑，天花板的燈光昏暗到可以忽略不計，有些觀眾走到門口都以為走錯了，以為這是個沒有開放的空展廳。摸黑進去，你的眼睛會極不適應，因為從亮處突然來到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見，但是你能聽到展廳有一群人在有節奏地發出聲音，類似多聲部的歌唱，或低沉或高昂，當你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之后，你還會隱約看到那些發出聲音的人在表演舞蹈。這和你之前在美術館觀看作品不同，在這個展廳里，你不會受到外界任何的干擾，甚至也無法用眼睛觀看，而聽力會變得非常敏銳，并完全沉浸在作品中。

這就是賽格爾的作品的最大特征：他的創作以“情境建構”為核心形式，由一個或多個表演者按照既定腳本在展覽空間內現場排演，這些表演者又被他稱為“闡釋者”，并用非物質的形式制造某種氛圍。所謂“非物質”，即他所使用的素材就是人的聲音、動作、語言和觀眾的互動，這個過程拒絕任何影像和文本的記錄。賽格爾的作品拒絕物質性和客觀性，強調的是當下的主觀觀看。他曾說過，他覺得現在這代人有一個嚴重的問題，那就是什么都關乎物質，有些東西或許未必用得上，甚至是有害的，但是人們還是要不停地制造以賺取利潤，這是個典型的經濟問題，但也是這一代人所面臨的根本問題，而他的創作就對此進行研究和批判。雖然他的作品往往有表演的形式，但是他卻拒絕將其和劇院里的舞蹈等表演相提并論，因為觀眾觀看表演是集體式的體驗，而他的創作則是作品和每個個體的對話。

雖然作品無法保存，但是賽格爾的作品受到古根海姆、泰特美術館等世界各大著名藝術機構的青睞，并且以版權的形式購買他的作品。其實賽格爾算是半路出身的藝術家，他于1976年生于倫敦，后移居德國，大學學的是政治經濟學和舞蹈，曾經做過舞蹈家的助手，在2000年的時候才正式走上藝術家的道路，同時以獨特的藝術形式很快得到了國際藝術界的承認。2005年，他代表德國參展第51屆威尼斯雙年展國家館，成為威尼斯雙年展歷史上最年輕的國家館藝術家代表；2013年他成為了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主題展藝術家金獅獎得主，同時也是今年12月即將公布的2013年特納獎的4位提名藝術家之一。此次在尤倫斯的展覽是賽格爾在中國的第一個個展，也是其作品迄今為止在亞洲范圍內最大規模的呈現，如果你也感興趣，不妨來體驗一下這兩件極具賽格爾風格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