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名高中語文教師,組織學生春游或進行社會考察時常常有很多的遺憾。比如他們中的不少人不愛參觀可以稱得上國粹的古跡,只愛劃船或逛動物園,當他們來到博物館時,對于燦爛的文化遺產一無所知,半個小時就可以“逛”完上海博物館等等。我不禁想到馬爾庫塞描繪的“單向度的人”,人存在和發展的最大失敗就是精神空間、情感空間不再優美和豐盈。半個世紀前,朱自清嚴厲抨擊“只是販賣知識”的教師,提出“古典的教育,文化的教育”,而今天,教育的“成效”在很多人的心中已世俗化為一張進入大學校園的門票。在我們的課堂上,不少教師勤勤懇懇地扮演著“學科工匠”的角色,將課程核心定位為知識的獲得及狹義的能力訓練,曾經震撼人心靈、啟迪人智慧的那些文化精髓,經過教師長時間的、寡淡的、碎片化的演繹,已經磨損、退化、變質為知識點、知識樹、知識網的編制。這樣的課堂是危險的,它更多地意味著思想的停滯、精神的平庸,于是,我們的學生一批批地被塑造為“有知識,無文化”的人。
一、語文教學,必須站在文化的平臺上
語言文字是人類文化的結晶,語文活動不能脫離它所表述的文化內容而獨立存在。語文教學應當通過語文活動,讓學生在“聽、說、讀、寫”的訓練中吸收前人的精神文明,使他們成為“有文化教養的人”。課堂教學必須站在文化的平臺上,只有這樣,知識才是生動的,厚重的,也才能使學生受到人類精神食糧的滋養。否則,課堂就會降格為純粹的知識的講授與技巧的訓練。
我在聽課活動中發現,有教師用翻譯全文加簡單串講的方式結束了《蘭亭集序》的教學。我以為,這樣上課其實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精髓的一種漠視甚至是一種褻瀆。《蘭亭集序》彰顯于世的,是書法藝術的絕世無雙,書法藝術又是個人才情、氣質、哲學意識的流露;而文章本身,更集中反映了魏晉士人的自然觀、生死觀,是人和文化雙重覺醒的晉代精神風貌的縮影。
值得一問的是:我們有沒有“底子”站到文化的平臺上?教師本身是不是一個“文化人”? 究竟讀了多少書,受了多少經典的點化?關鍵其實只有一個:教師急需“補鈣”。有人認為課堂是一方富礦還是貧礦,取決于教師是一方富礦還是貧礦,書卷氣就是含金量,不無道理。例如積淀著沉甸甸“文化”精髓的文本《閨塾》,我們如何教學?我很驚訝于有的教師在課堂上講著《閨塾》而絕口不提《游園》,即便提到《游園》又戰戰兢兢地談杜麗娘的“覺醒”。不禁想起《紅樓夢》所言:林黛玉聽到“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時,“不覺點頭自嘆,心下自思道‘可惜世人只知看戲,未必能領略其中的趣味’。”白先勇說昆曲《游園》“集中國文化之大成”,李澤厚在《美的歷程》中也認為:“杜麗娘不只是為柳生還魂的,它所不自覺地呈現出來的,是當時整個社會對一個新時代到來的自由期望和憧憬……它之所以成為當時浪漫思潮的最強音,正在于它以不同尋常的方式反映了明中葉以來巨大變動的社會動向、氛圍和意緒。”這些都值得我們細細琢磨。
陳寅恪對文化人下過這樣一個定義:“為文化所化之人”。很多教師自身不是為優秀文化所“化”出來的“文化人”,如何能解讀文化的豐富和優美,如何能讓課堂煥發出精神魅力呢?
二、拓展文化視野,首先要打破學科局限
從學科的能力訓練上說,語文教學的主要目的是培養學生的聽說讀寫能力,但讀寫能力的提高,不能簡單地歸結為以“字詞句篇語修邏”為主體的語言訓練,其中更重要的是復雜的文化因素在起作用。許多名家和大家并沒有專修文學,卻能以深厚的文化底蘊譜寫令人景仰的不朽名篇:魯迅、郭沫若都是棄醫從文而成為文學巨匠的;英國哲學家羅素、政治家丘吉爾分獲1950年、1953年諾貝爾文學獎;日本著名畫家東山魁夷的散文獨步文壇等等。這些現象足以令我們反思:到底什么是語文能力?如果將語文能力放在文化的大背景中考察,我們對語文教學就會有一個全新的認識。文化,應當包含人類社會一切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總和,多維宏大的文化視野是每個現代人應該具備的,要跳出學科的局限,把文學、藝術、科學等融合在一起,讓學生接受大文化的熏陶。北京大學近年來實施的本科教育“元培”計劃指出:“了解人類知識的總體狀態,是一個現代學者的基本修養,也能消除由專業單調所誘發的傲慢與偏執,養成對人類整體和其他文化、其他精神世界的理解與寬容。”今天,以學科為中心的課程設置,導致了各類知識的相互孤立,學生習慣于在頭腦中給每個學科開辟出單獨的房間,本來可以立體考慮的問題,可能就會被分割成一個個平面甚至一條條單線。組織跨學科的文化論著的單元式研討,能夠對學生所學的各科知識進行統合,補救分科教學“一葉障目”的弊端。一位就讀同濟建筑系的學生來信,談到他總不能欣賞中國古典園林建筑的灰暗狹小,我對他說:你這個工科尖子,不理解中國固有的文化環境、傳統的人文心態,就不能理解中國建筑的凝重質樸、人工天趣。文化的大廈從外邊瞧,各門各戶,自成天地,進去一看,原本全都相通。閱讀中加強各類文化論著的學習與聯通,能有效彌補分科教育造成的片面發展的弊端。我組織學生研讀了丹納的《哥特式的教堂》、李澤厚的《中國的宮殿》和陳從周的《惟有園林》,獲得學生的積極呼應。
三、文化浸潤教學,著眼于提升學生的生活品味
海德格爾說:“充滿勞績,但仍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上。”詩意的生存,我認為就是一種在生活中隨處都能感覺到趣味和美的生存狀態。我們身邊的社會生活,充斥著文明與粗俗的的較量,引領學生從物質化的生活的桎梏中解脫出來,自覺追求盡善盡美的生活品位,是教師尤其是語文教師必須身體力行、鞠躬盡瘁的。
教師應當關注學生在閑暇時間里的生活方式。休閑方式的不同,是區分文明與粗俗的重要參照。有的人雖然忙于工作,閑暇時間較少,但是在有限的閑暇時間內,休閑方式的層次較高,“高雅、舒適、文化享受”是他們休閑生活的追求。我班的學生大都是寄宿生,他們的生活空間大都局限在校園,我非常重視引導學生養成健康、高雅、文化的休閑娛樂方式,給學生開設“身邊的文化”“生活的文化”等研究性課題,將流行文化、武俠文化、飲食文化、旅游文化等休閑文化比對著引導他們研究,有學生在研究報告中指出:麥當勞、肯德雞體現了工業社會的文化:快捷、經濟和公平,由它們的世界趨同的口味,看到文明、開放和交流,他們已經有意識地用心去領會生活中的文化意蘊了。
一個中學生,如果不能很好地領略自然之美、文化之美,他的生命可能是灰暗的,有缺憾的。有一種人,即使面對集文化大成的園林、戲曲等也形同陌路,淺陋粗鄙常常不是智力欠缺,而是文化欠缺的表現。而教師,則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學生的精神發育,學生靈魂深處的許多東西,諸如價值追求、精神操守,都不可避免地在教師的影響下悄悄構建。有些老師為什么得不到學生的認同甚或崇拜?遠古經學時代教師高山仰止學生終身相隨的師生關系幾乎已成絕響,近代中國教師學高身正春風化雨、學生如沐春風終身追慕的風尚,也令今天的不少人難以企及。教師是“匠”還是“師”,要看他自身有沒有“受優秀文化所化”,提高語文教師修養的重要方法和途徑就是讀書,語文教師更應該把閱讀和寫作視為自己生命的體現形式。
我在每一屆學生的第一堂語文課時,常常給學生看一看我做了十幾年的讀書筆記,課后領學生看一看我的書桌和書房。我以為,教師只有真正地感受到讀書的滋味,并且將領略到的意蘊傳導給學生,學生才能在耳濡目染中走進書籍,走進文化。
(陸鋒磊,江蘇省天一中學,21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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