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河新生

青島平度南村鎮(zhèn)后北村，被稱為青島“母親河”的大沽河穿村而過。河流曾是這座村子生活的依賴，也曾在孫恕璽的一生里留下深刻的印記。

孫恕璽的家離大沽河只有幾百米，老人自1944年出生就住在這里，一住就是70年。他把對大沽河的眷戀、痛惜和期待都濃縮在自己寫的兩首詩上，一首是《沽河情》，一首是《沽河新生》。

記憶中的老沽河

7月22日，天氣悶熱、陰沉，記者一行來到孫恕璽家采訪。就像這條沉寂了多年的河流在兩年前重新引發(fā)了人們的關注一樣，老支書（1976年1月至1988年12月，孫恕璽任后北村支部書記）的家門口因為十幾人的采訪隊伍，圍攏了不少村民，這個平時安靜的院落一下子熱鬧起來。

院子不大，但干凈利落。走進里屋，靠右的桌子上摞著《素書》、《南村鎮(zhèn)志》等書籍和筆墨紙硯，迎面的墻上掛著關于春夏秋冬的詩的四聯(lián)，都是老人自己寫的詩，對面墻上則是裝裱起來的《沽河情》。屋子雖小，但卻透露出些許的文化氣息，也仿佛在告知我們這個近七旬的老人平時的愛好，喜歡讀書、作詩、寫字。

“兒時村東大沽河，草長鶯飛柳婆娑。四季潺潺長流水，沙出蜆蛤黃皮薄。春來鮮湯加紫韭，農家飯桌第一絕。處暑鯔魚谷穗長，飽肥落地身跌破。此物宴中稱珍品，猶把淮鯉海鯧過。八月設障捉青蟹，陽澄名產孫山落。秋深灘上收蘆荻，圍捕狐兔何其樂。如今沙無水斷流，非為天災人之禍。”談起這首《沽河情》，端坐在沙發(fā)上的孫恕璽開始為記者們講述這首“沒有一點虛構成分”的詩的來龍去脈。

2005年夏的一天，閑暇的孫恕璽去臨近的前北村找老同學聊天。時值正午，同學去集市買了些蜆子回來，但吃著這河鮮，孫恕璽卻越吃越覺得不是味道。不由得，兩人開始追憶起兒時的大沽河畔，那些吃起來鮮美的蜆子和鯔魚，那時河中多而肥美的魚蝦蟹，岸畔綠樹成蔭，河中總少不了孩童的嬉戲打鬧。

那些對過往時光的眷戀和今昔大沽河的美景不再，讓老人心生感慨，痛惜萬分?；丶液?，孫恕璽有感而發(fā)，創(chuàng)作了《沽河情》，并請村里一位書法愛好者將其裝裱后，掛在了里屋的醒目位置。

“兒時村東大沽河，草長鶯飛柳婆娑。四季潺潺長流水，沙出蜆蛤黃皮薄?！睂O恕璽猶記得上世紀50年代，那時他十一二歲，“河岸從東到西全是沙灘，兩旁除了蘆葦，就是荻子和大柳樹，滿眼綠色。我們每人一副彈弓，打鳥。天再旱，河里也有水。扒開沙子就是蛤蜊，邊洗澡就邊把晚飯挖好了?！?/p>

寫實的《沽河情》，正如孫恕璽自己所說，一點虛構的地方都沒有，句句都是大沽河的真貌實景。詩里“猶把淮鯉海鯧過”的鯔魚早已絕種了。聽孫恕璽說，鯔魚每年都從海里到淡水來繁殖，過去這種魚就很少，村民捕到這種魚也不舍得吃，而是用葉子包好拿到集市上賣，“物以稀為貴”，通常鯔魚的價格是鯉魚價格的十倍左右?！疤幨铛欞~谷穗長，飽肥落地身跌破?！备铥溩拥募竟?jié)，長到谷穗大小的鯔魚是最肥美的，“真的就是掉在地上就像跌碎了似的”。

過往美景不再

“以前河流兩岸林子大的南北望不到頭，隨便往里一藏，人就找不到了，如今則是一望光禿禿?！睂O恕璽當村支部書記的“大包干”年代，以糧為綱，“為了種地，把蘆葦和荻子等連根都挖凈了?！睂τ谀莻€年代的做法和政策，老人不置可否，但由此消失的大沽河美景，卻讓老人痛心疾首。

“秋深灘上收蘆荻，圍捕狐兔何其樂。”這樣的場景永遠不再了，因為蘆荻挖凈了，樹林沒有了，兔子、狐貍、獾和刺猬也就消失了。

為了賣沙子賺錢，大量的沙子被運走，大沽河的河底也被挖得坑坑洼洼，沒人再敢隨便下河了。上游建水庫，攔截了水源，真正成了“沙無水斷流”。說這話的時候，老人的眼睛里有些迷茫。

吃大沽河水長大的孫恕璽，對這一系列的變化感觸最深。流動的河水，除了村民洗衣淘菜，還可直接挑回家飲用，“過年都是要挑一兩擔大沽河水專門用，現(xiàn)在不敢喝了，水里魚、蝦、蟹都沒有了，誰還敢喝?！痹厩宄阂姷椎拇蠊梁铀?，變成了一片渾濁的黃色，伴著泥沙，流向下游。河水不再供人們洗衣和飲用，它的主要功用變成了灌溉。

“以前在河岸點上燈籠，蟹子就都跑上來了。”孫恕璽給記者們描述這個場景時，顯得格外興奮，就仿佛時光又回到了童年的夜晚，一個少年提著一籃蟹子，興高采烈地往家走。那是老人快樂的孩童時代，也是大沽河的美麗歲月。

老河新生

時過境遷，經歷過美麗歲月和美景不再的大沽河，如今又迎來了新的轉機。

2011年5月，青島開始啟動大沽河治理工作，在經過了一系列的調研決策、建立機制、規(guī)劃編制、開工籌備等階段的工作后，于2012年2月8日正式開工奠基。

據大沽河治理工作指揮部相關負責人介紹，這條被青島市作為重要的保護開發(fā)流域的河流，將通過實施防洪、水源開發(fā)、道路交通、生態(tài)建設、環(huán)境保護、現(xiàn)代農業(yè)產業(yè)化基地、小城鎮(zhèn)與新農村示范建設等“七大工程”，使河道全線達到“50年一遇”的防洪標準，做到“洪暢、堤固、水清、岸綠、景美”，將大沽河沿岸建設成為貫穿青島南北的防洪安全屏障、生態(tài)景觀長廊、濱河交通軸線和現(xiàn)代農業(yè)聚集帶、小城鎮(zhèn)與新農村建設示范區(qū)，實現(xiàn)“三區(qū)五湖九濕地、綠道連通十五點、二十二橋跨兩岸、二十四閘水相連”。

聽到這樣的消息，孫恕璽起初并不太相信，直到他去臨近的河道看到現(xiàn)場已經開始開工，才信以為真。拯救青島的“母親河”，讓其恢復原貌，欣喜的孫恕璽去年又乘興作了關于大沽河的第二首詩《沽河新生》：

沽河污淖心煩懊，喜見大治藍圖描。市府超前英明策，老河屈指換新顏。涵養(yǎng)水源再添閘，便利交通又增橋。水美又育蜆魚肥，草深定現(xiàn)狐兔鬧。林帶紅葉壯秋色，濕地翠鳥斗春俏。穩(wěn)固岸壩加高厚，堤頂成路多車道。有洪無災萬民福，休閑有景百姓笑?？茖W發(fā)展終有識，人與自然和諧到。

經過一年多的治理，堤防填筑與穿堤構筑物及河道疏浚都已完成，全線兩岸堤防實現(xiàn)了貫通，累計完成了5835萬立方米總工程量的95%。提起防洪，孫恕璽記憶中最大的一次洪水發(fā)生在1955年，上小學五年級的他面對大沽河決口不知所措，洪水直沖進村子，“父母領我們跑到村子的高地方，找木頭搭成架子，然后我們在架子頂上，呆了半拉天?！敝卫砗蟮拇蠊梁拥姆篮闃藴?，將從以前的“20年一遇”提升到“50年一遇”。

“涵養(yǎng)水源再添閘，便利交通又增橋?！闭缭娭兴裕?guī)劃將在大沽河干流建設9座攔河閘壩，鋪設227公里堤頂路面，新建13座跨支流橋梁，河道內一次性攔蓄水量也將由4400萬立方米增至8700萬立方米。

對于孫恕璽等村民而言，他們更盼望的大沽河前景，是對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恢復和治理，再現(xiàn)昔日美景?！八烙钟橍~肥，草深定現(xiàn)狐兔鬧。林帶紅葉壯秋色，濕地翠鳥斗春俏?！边@樣的場景雖然還沒呈現(xiàn)，但生態(tài)的改觀卻一日好似一日。

孫恕璽閑暇時間經常會到大沽河邊溜達，對大沽河兩岸的變化他很留心。“去年4月份，河兩岸就出現(xiàn)白鷺了，而且是成群出現(xiàn)的，水鴨子也有好幾種?，F(xiàn)在也形成了連續(xù)水面，水多了、清了，魚蝦自然就有了。將來狐貍不一定有，但兔子肯定會有?！薄豆梁有律防锾岬降耐橍~，現(xiàn)在雖然有，但并不可口，“以前（蜆魚）是黃色的，現(xiàn)在由于污染的原因，都變成藍紫色了?！?/p>

在臨近后北村的河道，雨水過后，河流更加湍急，雖然也夾雜著不少的泥沙，泛著黃色的波浪，但下游已經建好的橋梁和上游的河壩，正在輔助這條河流不斷趨向平穩(wěn)和清澈。

治理大沽河，除了要恢復以往的生態(tài)，提高防洪的標準和城市供水能力，也是城鄉(xiāng)統(tǒng)籌的需求。青島市市長張新起曾說：

“增加農民收入，是治理大沽河的出發(fā)點。要讓農民過上和城里人一樣的生活，是治理大沽河的落腳點?！?/p>

在采訪結束之余，記者們要求孫恕璽表達一下他對大沽河治理的期盼時，老人在桌面上鋪開紙，寫下了四個墨字：老河新生。

所有生活于這座城市的人們，也許都如孫恕璽老人一樣，在期待著她新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