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批評視域下的《林中之死》

摘 要：新批評是一種以文本為主體的形式主義批評，它認為文學研究應以作品為中心，對作品的語言、構成、意象等進行細致的分析。舍伍德·安德森在美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其作品《林中之死》是一部經(jīng)典的現(xiàn)代短篇小說。本文試在新批評的視域下，從視角、象征、原型和重復四個角度解讀《林中之死》，從而展現(xiàn)這部作品獨特的文學魅力。

關鍵詞：新批評；《林中之死》；視角；象征；原型；重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3-0-02

新批評是文學批評理論中最重要的流派之一。美國文藝批評家蘭色姆在1941年出版的《新批評》一書中，首次提出“新批評”一詞，但這一批評流派的起源可追溯到20世紀20年代的英國。新批評認為，每一部文學作品都是一個完整的多層次的藝術客體，是一個獨立自主的世界，所以文學作品本身就是文學活動的本源。新批評主張文學批評以作品為中心，反對將文學作品視為作者與讀者的中介。也就是說，當人們評論一部作品時，無論它是由誰創(chuàng)作的，關于作者的一切信息，只是作品的外部范疇。在作家——作品——讀者三者形成的藝術有機過程中，新批評切斷了作品兩端的聯(lián)系。從這個角度來看，新批評是一種作品本體論。新批評的主要方法論是細讀法，即是對作品作詳盡分析和解釋。在細讀法中，批評家似乎是在用放大鏡讀作品中的每一個字。所以，新批評強調(diào)進入作品內(nèi)部，全面而又細致地對作品內(nèi)容、形式、結構、意象、詞語等進行整體把握和分析。[1]

舍伍德·安德森是美國現(xiàn)代文壇的先驅(qū)，他影響了一大批美國現(xiàn)當代作家，被譽為“現(xiàn)代美國文學之父”。安德森別出心裁地對小說的創(chuàng)作題材和技巧進行改革，因此“他以其平凡的小鎮(zhèn)題材和對人物的真摯同情和樸實親切的口語風格而著稱”[2]。《林中之死》是安德森的代表作，它充分體現(xiàn)了安德森的獨創(chuàng)性和文學魅力。這個短篇小說講述了格林莫斯夫人痛苦的一生。她生來就不知道父母是誰。結婚之前，她在一對德國裔夫婦經(jīng)營的農(nóng)場里當契約奴，并且經(jīng)常受到男主人的踐踏和女主人的虐待。結婚之后，她經(jīng)歷了失去女兒的悲痛，丈夫和兒子又不務正業(yè)，所以她不得不肩負起所有的生活重擔。默默無聞的她操勞一生，為喂養(yǎng)各種生靈而耗盡了全部心血，最終在林中靜靜地死去。她在林中的死亡過程產(chǎn)生了一股強大的原始力量。本文試在新批評的視域下，運用視角、象征、原型和重復四個批評范疇對作品進行解讀，以便領略這部作品永恒的藝術生命和震撼力。

一、視角

英國作家帕西·路伯克認為“小說寫作技巧中最復雜的問題，在于對敘事觀點——即敘述者與故事的關系的運用上”[3]。對于小說創(chuàng)作中最復雜的視角問題，安德森給出了別具一格的答案。《林中之死》運用第一人稱旁觀敘述的模式，由第一人稱敘述者“我”記述了格林莫斯夫人悲慘的一生。小說的第一句話“She was an old woman and lived on a farm near the town in which I lived.”[4]就向讀者交代了敘述視角。在第一人稱敘述中有兩種角度交替運用。一方面是從孩提時代的“我”的眼光來敘述故事，另一方面是從成年之后的“我”的角度來表達感悟。“There was such an old woman who used to come into town past our house one summer and fall when I was a young boy and was sick with what was called inflammatory rheumatism.”[4]這是“我”作為小男孩時的所見。作為孩子的“我”還親眼目睹了格林莫斯夫人在林中死亡的情景，從而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了強烈震撼。換句話說，關于格林莫斯夫人林中之死的描述是根據(jù)孩子的本真觀察。“When I was a young man I worked on the farm of a German. The hired girl was afraid of her employer. The farmer’s wife hated her.”[4]這是成年的“我”關于格林莫斯夫人的所聞，證實了她年輕時的痛苦經(jīng)歷。“The woman who died was one destined to feed animal life. Anyway， that is all she ever did. She was feeding animal life before she was born， as a child， as a young woman working on the farm of the German， after she married， when she grew old and when she died. She fed animal life in cows， in chickens， in pigs， in horses， in dogs， in men.”[4]這是成年的“我”對于格林莫斯夫人不幸與勞苦一生的所感。“我”深刻地體會到她來到人世的唯一目的：喂養(yǎng)一切生靈。孩子的敘述眼光可以使小說增加真實性，形成生動性，提高吸引力和激發(fā)讀者同情心。另外，成年人的敘述眼光能夠使這篇短篇小說更加深刻與完整。兩種交替作用的第一人稱敘述角度達到互為補充的完美藝術效果。

二、象征

在文學作品中象征本是一種非常普遍的創(chuàng)作手法，但是《林中之死》中的一系列象征仍然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關于這篇短篇小說的主人公，讀者可以找到她的幾個稱謂，比如“她”、“一個老婦女”、“這個老農(nóng)婦”和“格林莫斯夫人”。可遺憾的是從始至終我們就是找不到主人公自己的名字。這個現(xiàn)象象征著主人公自我的迷失與人格的失落。《林中之死》可劃分為五個部分，其中有三部分是關于格林莫斯夫人林中的死亡。“安德森雖然在描寫死亡，卻是在寫死亡的永恒意義。并且他在形形色色的死亡中選擇了一種雖死猶生的充滿力度的變形。”[5]在一個寒冷的冬日，格林莫斯夫人來到鎮(zhèn)上，用雞蛋換回了一袋子的食物。因為雪越下越大，天越來越黑，她便抄近路穿過樹林回家。她太累了，便在林中一棵樹下休息，最終卻靜靜地死去。雪停了，月亮也出來了。跟她到鎮(zhèn)上去的四條狗和另外三條狗在空地上首尾相接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著。冬季是一年四季中最后一個季節(jié)，它預示著這位老婦人將走到人生盡頭。黑暗的夜晚總會讓人感到?jīng)]有希望和力量，這象征著格林莫斯夫人生命力的消逝。七條狗一圈接一圈地奔跑是一種不祥的預兆，這是狗為主人公舉行的一種特殊的送葬儀式。狗的奔跑在雪地上留下了圓圈跑道，這是獻給主人公的花圈。過了一會兒，這些狗將老婦人背著的袋子中的食物吃掉，但絲毫沒有傷害她。格林莫斯夫人直到死都背著裝食物的袋子，直到死都在喂養(yǎng)著生靈。袋子仿佛是她身體的一部分，它象征著她辛勞的一生。雖然冬日的森林一片蕭條，但它將迎來春日的生機。正如森林經(jīng)歷著自然的不斷輪回，格林莫斯夫人在林中的死亡象征著一種重生。

三、原型

原型批評與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和心理分析批評是20世紀的3大文學批評流派。原型批評理論認為人類的原始經(jīng)驗具有遺傳性，是人類共享的。這些人類經(jīng)驗存在于人們的潛意識里，形成人類的集體無意識。各個民族都擁有自己的獨特文明，可是由于集體無意識，對于一些文化現(xiàn)象，人們卻能夠產(chǎn)生共鳴。原型批評常常從宏觀上分析文學作品的價值與意義，這似乎與新批評著重文本細讀法有些矛盾，但事實上并非如此，在用新批評分析作品時同樣關注作品中的原型。在《林中之死》中，數(shù)字和方里套圓的圖案是兩類有代表性的原型。起初有四條狗跟著格林莫斯夫人來到鎮(zhèn)上，后來又來了三條狗。在西方文化中，“4”常常與女性相聯(lián)系，因為它象征著溫和與寧靜。“3”代表男性，因為它充滿力量和動態(tài)。在原型批評中，數(shù)字“7”是一個獨特的原型，因為它象征著完美。當七條狗首尾相接地在空地上奔跑，這意味著“3”和“4”的結合，也就是動與靜的相交。在這個過程中將會產(chǎn)生一股強大的生命力量。雖然格林莫斯夫人在林中死去，但是令人震撼的原始力量會使她獲得重生。狗在方形的空地上奔跑，留下了圓形跑道。人們通常把方里套圓的圖案叫做“曼荼羅”（Mandala）。曼荼羅的原型意義和以上數(shù)字原型的意義大體相同。在原型批評中，方形代表大地、“陰”、“雌”和“女性”。圓形意為天、“陽”、“雄”和“男性”。因此，曼荼羅意味著天地之和或陰陽結合。另外，曼荼羅的形狀類似祭壇。當七條狗將格林莫斯夫人的尸體拽到空地中央時，他們便開始為她舉行一場原始的升天儀式。

四、重復

重復技巧的運用也是《林中之死》的一大特色。安德森主要從兩個方面應用這一創(chuàng)作手法：重復使用詞語“feed”和反問句式。在整篇小說中，“feed”這個詞出現(xiàn)的頻率極高。“She fed them and fed the cows in the barn， fed the pigs， the horses and the chickens. Every moment of every day， as a young girl， was spent feeding something.”[4]這四個“feed”描述了她在農(nóng)場里當契約奴時的悲慘經(jīng)歷，她時時刻刻都在為喂養(yǎng)動物和人而奔波。“Well， things had to be fed. Men had to be fed， and the horses that weren’t any good but maybe could be traded off， and the poor thin cow that hadn’t given any milk for three months.”[4]簡單的兩個“feed”證明了結婚以后，她仍然忙于喂養(yǎng)，并且承擔著較大的生活壓力。“The woman who died was one destined to feed animal life. Anyway， that is all she ever did. She was feeding animal life before she was born， as a child， as a young woman working on the farm of the German， after she married， when she grew old and when she died. She fed animal life in cows， in chickens， in pigs， in horses， in dogs， in men.”[4]這段話中重復出現(xiàn)的三個“feed”便可概括格林莫斯夫人的一生。從生到死，默默無聞的她只有一個目標：喂養(yǎng)各種生靈。除此之外，麻木與絕望的她沒有任何想法。《林中之死》這個短篇小說中也重復出現(xiàn)了許多反問句。“When they were all killed she wouldn’t have any eggs to sell when she went to town， and then what would she do？”[4] “How was she going to get everything fed？ —— that was her problem.”[4] “If she didn’t feed the chickens how could they lay eggs？ Without eggs to sell how could she get things in town， things she had to have to keep the life of the farm going？”[4]這一系列的反問句展現(xiàn)了格林莫斯夫人步步被逼，漸漸陷入窘迫直到死亡的痛苦一生。同時，重復出現(xiàn)的反問句加強了主人公的悲劇色彩。它們也可激發(fā)讀者對主人公產(chǎn)生越發(fā)強烈的同情。

關于新批評視域下的《林中之死》，我們對這部作品中的視角、象征、原型和重復進行了解讀，從而不得不贊嘆舍伍德·安德森的藝術功底和文學魅力。《林中之死》記錄了格林莫斯夫人悲苦的一生。她一生辛勞，默默無聞地喂養(yǎng)一切生靈，歷盡世間磨難。當她在林中安詳死去時，產(chǎn)生一股強大震撼力，獲得一種重生。解讀完這個短篇小說后，我們不僅對故事主人公產(chǎn)生無盡同情，還驚嘆于林中之死的震撼力。

參考文獻：

[1]藍仁哲. 新批評 [J]. 外國文學，2004（6）

[2]陳士龍，虞蘇美，萬倍德. 美國短篇小說集·上冊 [M].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7

[3]孟繁華. 敘事的藝術 [M]. 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公司，1987

[4]范革新. 美國短篇小說賞析 [M]. 北京：新華出版社，2006

[5]田鷹. 試析舍伍德·安德森《林中之死》的敘述手法和象征運用 [J]. 濱州師專學報，199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