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沈從文的湘西小說,以《蕭蕭》《三三》等為代表,都透露出一種對城市的幻想,一種隱隱的“出走”或“離鄉”意識。這種“出走”意識通常由一個事件觸發,通過不同的形式表現,并在人物內心久久延續。隱藏在文本中“出走”意識之后的,顯然是作者對城市和鄉村的態度,這既與作者的人生經歷息息相關,又與其創作心態密切聯系。
關鍵詞:沈從文;湘西小說;“出走”意識;城鄉立場;創作心態
作者簡介:張洋(1988-),女,重慶萬州人,西南大學文學院2011級中國現當代文學專業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敘事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2-0-01
沈從文所描繪的湘西世界仿佛一座世外桃源,乍一看山美、水美、人美,充滿了原始的生命活力。與之相對的是其筆下的都市人生,沈從文毫不留情地諷刺、鞭笞紳士太太、知識分子的空虛、偽善。鮮明的對比很容易使讀者以為沈從文對城鄉的態度是截然對立的,然而,何以沈從文的湘西小說總是滲透著淡淡的悲涼、慘淡,故事的結局也往往不盡如人意?這又不禁讓人疑惑,沈從文究竟對湘西懷有一種怎樣的情感,他又是以怎樣的心態來創作這一題材的小說?論文從沈從文湘西小說的“出走”意識著眼,并結合沈從文的自身經歷,試圖探索沈從文的城鄉立場及創作心態。
一、“出走”意識的書寫
要弄清沈從文湘西小說中的“出走”意識,需要解決以下幾個問題,首先,小說中的人物為何要走,怎樣走;其次,小說是怎樣表現這種“出走”意識的;第三,這種“出走”意識的內蘊是什么,作者的寫作意圖何在。
沈從文的湘西小說,以《蕭蕭》《三三》等為代表,都透露出一種對城市的幻想,一種隱隱的“出走”意識。這種“出走”意識通常由一個事件觸發,并在人物內心久久延續。《蕭蕭》中,身為童養媳的蕭蕭對“女學生”這一象征“自由”的身份充滿好奇,在被花狗引誘而懷孕后,蕭蕭也曾想要逃到城里去。《三三》中,一個城市白臉男人的出現擾亂了三三母女原本單純、寧靜的生活,二人不僅說話中提到城里的事情多了,三三還曾暗暗思忖過“什么時候我一定也不讓誰知道,就要流到城里去,一進城里就不回來了。”《邊城》中的翠翠在遇到情感上的困擾時,也想過“我要坐船下桃源縣過洞庭湖,讓爺爺滿城打鑼去叫我,點了燈籠火把去找我”的情景;而二老儺送則真的坐船下桃源去了。
無論是迫切想要改變自身處境的蕭蕭,正懵懂地經歷著愛情覺醒的三三,抑或是面對愛情困惑的翠翠和儺送,他們都有過要離開鄉村的想法,在文本中,這種“出走”意識主要是通過對人物心理、夢境、語言的描寫來表現的。
沈從文湘西小說中對“出走”意識的書寫,其實是想劃清城市與鄉村之間的“界限”,這種界限并不是城鄉之間在人、事、物交流上的隔絕,而是想要在精神道德、風俗習慣方面保持住鄉村的優良品質和獨立性,使其不受都市文明的污染侵襲。文本中,城鄉之間的“隔膜”是沈從文書寫的重點。這種“隔膜”是城鄉間難以跨越的一個障礙,主要是鄉下人對城里人和他們的生活缺乏了解所致,因此兩者之間常常是疏離的,有時甚至是敵對的狀態。
三三在愛情覺醒的懵懂季節遇到了從城里來鄉下養病的白臉男人,對他產生了似有若無的情愫,并伴隨著從未有過的對城市的熱烈向往。正當三三和母親在自己習慣的生活中得到幸福,又從對城市的想象中得到快樂的時候,白臉男人卻突然死了。城里人的死讓三三母女感到震驚,“三三站在溪邊,眼望一泓碧流,心里好像掉了什么東西。極力去記憶這失去的東西的名稱,卻數不出。”城里人的死打破了三三對城市的向往和美夢,從而實現了沈從文在精神上對理想田園的堅守的書寫。蕭蕭、三三的“出走”意識都以“出走而不得”的形式結束,沈從文正是借此表達了鄉下人與城里人之間無法消除的隔膜,以及對淳樸的鄉村生活的固守。
二、沈從文的城鄉立場
有很長一段時間,沈從文堅守著內心深處對鄉村不容言說的溫愛,雖然我們可以在他的小說人物身上找到某種“出走”意識,但故事的結局他們往往又因城市之夢破碎而固守鄉土,因此這類小說本身還包含了一種“返鄉”意識。如果說蕭蕭、三三想出走而不得,對城市的幻想破滅,是精神上的返鄉的話,那么《燈》中的老兵,《虎雛》中的虎雛則是身體力行、真切實際的返鄉,他們雖然在城市生活過,但最終都回到了屬于自己的故土。
沈從文素來以“鄉下人”自居,通過對鄉村和都市兩種題材的書寫,他也表明了自己對城鄉的基本態度。但當沈從文重返闊別十多年的家鄉,回到現實中的湘西而非自己在文學世界中所建筑的那座桃花源的時候,我們很難想象他是怎樣平衡理想與現實間的巨大差異的。記憶中那人人重義輕利、守信自約、風俗淳樸的邊地正由于種種時代的、社會的因素而變得市儈、丑陋。在此之后,沈從文對城鄉的書寫便缺少了像之前那樣鮮明的態度和立場。如果說沈從文在《蕭蕭》《三三》等小說中是固執地堅守著鄉村生活的美夢,力圖劃清城鄉之間的“界限”的話,那么在之后的鄉土小說中,沈從文則有意無意地將這條界限淡化了。
《邊城》的末尾留下了一個未知的結局,“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故事結局的空白反而具有更為豐富的意蘊,不僅使文本延續著淡淡的哀傷,還透露出一絲希望,同時也提出了“出走”之后是否“返鄉”這樣一個問題。
在《雪晴》中,沈從文借滿老太太之口,還述說了另一種城鄉觀念。文本中寫到,“老太太對日常家事是個現實主義者,對精神生活是個象征主義者,對兒女卻又是個理想主義者,一面承認當前,一面卻寄托了些希望于明天。大兒子有點實力可以保家,還有精力能生二男二女,她還來得及為幾個孫子商定親事,城里看一房親,鄉里看一房親。兩孫女兒也一城一鄉許給人家。至于第二兒子的事呢,照老太太意思,既讀了書,就照省城里規矩,自由自由,找一個城里女學生,讓她來家族中小學教教書,玩風琴唱歌也好,小夫婦留在城中教小學也好,只要二兒子歡喜都可照辦……”
從這段話中,我們分明可以看出滿老太太對城鄉的態度十分平靜,仿佛這樣“一城一鄉”的選擇就是自然而然、情理之中的事一樣。不再需要對城市感到恐懼,也不必再固執地堅守鄉村,集“現實”、“象征”、“理想”于一身的滿老太太的選擇,或許就是沈從文的城鄉觀念發生轉變后,在文本中的一個呈現。
參考文獻:
[1]沈從文.沈從文小說選(上、下)[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2]凌宇.從邊城走向世界[M].長沙:岳麓書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