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柳宗元山水游記散文《小石潭記》以其生動的景色描寫和細膩的情感表達為人稱道。本文試圖從夢與現(xiàn)實的視角分析《小石潭記》的情感內(nèi)涵,論述作為貶謫文本的《小石潭記》如何沖破窠臼,具有了獨到的審美價值。
關鍵詞:柳宗元;心境;夢;現(xiàn)實
作者簡介:張爍(1992.01.06-),女,山東省淄博市,北京師范大學2010級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12-0-01
《小石潭記》作為“永州八記”之一,為柳宗元貶謫永州期間所作,但是,《小石潭記》的意義絕不僅在于它表達了柳宗元遭貶后的凄寒心境,也不僅在于逼真動人的景物描寫,其必定蘊含著更深層的情感內(nèi)涵,才得以于千百年間在人們的心中激起共鳴的漣漪。
一、初探石潭:移步換景中的輕松愉悅
《小石潭記》開篇即表明了柳宗元的游覽姿態(tài)——步行,他從小丘西行,“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huán),心樂之”[1],一種動態(tài)感浮現(xiàn),至此,游賞過程的基調(diào)是輕松愉快的。當他走出了竹林,看到了竹林包圍的一灣潭水后,便停住了腳步,這時他移步的游覽姿態(tài)轉(zhuǎn)換為佇立,眼中的景物卻由靜止變?yōu)閯討B(tài)。他佇立潭邊,望見潭水底部的石頭,“為坻,為嶼,為嵁,為巖”[2]。接著,他又一次改變游覽姿態(tài),起步走進潭水并且俯下身子,看到了水中的游魚,此處最值得注意的一個字仍是“樂”字,并且由開始時的游者“心樂之”進一步成為游魚“與游者相樂”,于是,游覽時心情的輕松與快樂感加深且擴展開來。至此,柳宗元的整個小石潭之行完全是輕松愜意的,美好又空靈的景物,在柳宗元步步轉(zhuǎn)換的游覽姿態(tài)下依次呈現(xiàn),動靜結(jié)合的景物變換恰與游者的動靜轉(zhuǎn)換相反相襯,一幅生動活潑的小石潭景投射出了一種活潑閑適、輕松快樂的心情。
二、游覽轉(zhuǎn)折:回望靜坐中的寂寥凄寒
《小石潭記》歷來被認為表達了柳宗元被貶后的凄冷心境,這在一定程度上無可指摘,但是不能因為文章后半部分“鮮明”地表達了這一點就以偏概全地否定作者初探小石潭時的輕松與愉悅。那么,這樣一種誤解的根結(jié)發(fā)生在哪里?而這樣一種似乎前后不相融的情感為何會出現(xiàn)在一篇游記散文中?其實,這是由于柳宗元的游覽過程出現(xiàn)了一個轉(zhuǎn)折點。
當柳宗元再次轉(zhuǎn)變他的游覽姿態(tài),由停立潭邊俯身望魚到起身回望,等待他的不是仍舊令人心曠神怡的景物,而是“不可知其源”的隱約恍惚的潭水,一種不確定的不安感頓時籠罩了他。就這樣,柳宗元的游覽過程發(fā)生了轉(zhuǎn)折,之前的輕松愉快突然消逝。我們可以想象,他的整個神態(tài)、姿態(tài)與心態(tài)與初訪小石潭時的輕松愉悅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他那歡樂輕松的表情消失,代之以思考者的凝重神情,他那“伐竹取道”的輕盈步伐也不見了,整個身體的重心下移。
三、夢與現(xiàn)實:驟然夢醒時的慌張?zhí)与x
這樣一種鮮明的心態(tài)變化,到底是不是周圍景物的突然變化而導致的?很顯然,這樣一種假設不成立。斗折蛇行的溪水在一個真正輕松愉快的游覽者看來,也有活潑的美感,柳宗元卻因之驟然變色。筆者認為,這是因為柳宗元在前后的時間里處于不同的心理維度,在此將其分別稱為夢與現(xiàn)實。這兒的夢并不是睡眠中的夢,而是一種心理體驗上的夢,一種將現(xiàn)實掩蓋后的幻象。而這個轉(zhuǎn)折的發(fā)生就是柳宗元驟然夢醒的時分。
一開始,柳宗元刻意營造了一個夢的世界,他有意遺忘自己被貶的凄苦,我們也被帶到一個“青樹翠蔓”、潭中魚“往來翕忽”的景色中與他同“樂”。可是,當時支配柳宗元思想的是凄冷寒楚的神思,盡管他的夢很美好,一旦現(xiàn)實中的某種因素觸發(fā)了他悲傷的情感之弦,這個夢就會馬上破碎,因為它本身就是虛幻的。“斗折蛇行”“明滅可見”的景色成為觸發(fā)柳宗元回到現(xiàn)實的按鈕,這樣的景色先是讓柳宗元感到一陣無依著的不安,接著將他拉回現(xiàn)實。因永貞革新的失敗被貶為永州司馬,之前與他交好的同僚們與他疏遠,世態(tài)炎涼讓他凄冷,而現(xiàn)在,坐在潭上,環(huán)顧四周,回味剛才自己編織的夢的輕松愉悅,只覺自己的處境更加冷寂,于是竹林的蒼翠變得寒冷難耐,最終柳宗元以一種逃逸的方式離開。我們需要清楚的是,柳宗元并不是一名寄情山水的隱逸之士,是現(xiàn)實逼迫他進入清冷之境。當他在小石潭游覽時突然從自己營造的夢中驚醒而感覺到周圍環(huán)境的凄冷時,這樣凄寒的景象又強烈地反照了他內(nèi)心孤楚的悲痛,他不想面對這樣的傷痛,于是他趕緊逃離。
柳宗元明白自己再次進入仕途的機會十分渺茫,于是一方面,他十分想沉于山水之樂而忘乎自我,這也就是他在欣賞景色時為自己營造輕松愜意的夢之世界的原因;但是另一方面,他又總在作為幻象的輕松之時感到突然襲上心頭的冷境之悲,因為他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感和參與意識。在這種矛盾之中,頻繁的夢與夢醒讓柳宗元心力交瘁,而他總是選擇以逃逸的方式面對這一矛盾。眼下的矛盾是躲開了,但當柳宗元回到現(xiàn)實生活的時候,他仍會被這樣的矛盾交織煩擾,這樣的逃逸并不能解決問題。
結(jié)語
《小石潭記》的價值與意義就在于夢與現(xiàn)實的交轉(zhuǎn)中。柳宗元的夢很純粹,夢里的快樂沒有雜質(zhì),于是當它被拉回現(xiàn)實的時候,我們感到一種強烈的反差,就是在這種反差中我們讀到了柳宗元的凄寒心境和矛盾處境。柳宗元的現(xiàn)實很直觀,沒有任何夢的蹤跡,當他回到凄寒悄寂的現(xiàn)實中時,可以擺脫夢的虛無,這更加深了我們對他心境的理解。柳宗元的解決方式——逃逸并不是逃避,而恰恰給這場夢與現(xiàn)實的交轉(zhuǎn)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由此我們才可以在一幅完整的圖畫中通過兩種不同的一虛一實的心境領略小石潭的美。這逃逸的結(jié)局,也讓柳宗元此游具有了審美意義。
注釋:
[1]柳宗元.《柳宗元散文選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2]柳宗元.《柳宗元散文選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參考文獻:
[1]柳宗元.《柳宗元散文選集》[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
[2]喬萬民.《唐宋八大家·柳宗元》[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
[3]龔玉蘭.《貶謫時期的柳宗元研究》[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