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莫言的文學創(chuàng)作具有強烈的現實批判性,毫不留情地暴露著世間的丑惡。《四十一炮》中揭露了當下社會的時弊,抨擊了市場經濟建立初期為了經濟利益,不惜以損害他人利益的行為。然而,作家在寫作這些的時候,指向的卻是人類的終極欲望,反思著人類出于本能的占有欲正在一步步地毀滅著人類,并預示著那建立在欲望基礎上的王國終將倒塌的結局。
關鍵詞:生存;欲望;毀滅
作者簡介:李金花,女(1989-),遼寧沈陽人,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文學批評)。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2-0-01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存焉。”是孔子在幾千年前對人類生存的基本問題思考所得出的。《四十一炮》就是對這一傳統(tǒng)命題當代闡釋。不得不驚嘆,哪怕在人類文明發(fā)展到今天的程度,早已將種種動物的習性遠遠地棄之與身后的時候,人類仍舊未曾擺脫“食與性”的限制。因為無論怎樣,人總要生存。然而,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人類在滿足正常生存需要的消費時,卻膨脹出從未有的欲望,并由欲望帶來一系列的矛盾,甚至激起一場場爭奪利益的殘酷戰(zhàn)爭。《四十一炮》通過炮孩子羅小通喋喋不休的,趨于荒誕的敘述中,將處于轉型期的上個世紀90年代的中國社會中畸形的“食與色”的追求充分地展示出來。
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在漫長的吃的歷史中,中國形成了它自己的口腔文化,重視著口腹之欲的滿足。提到有關“吃”的當代文學作品,讓人最先想到的就是阿城的《棋王》,雖然物質貧乏,但是面對吃的時候,卻有種悠然自得。《四十一炮》也寫到吃,不過這里的“吃”遠沒有那么從容,而是對物質的無限貪婪。莫言說過,他是在饑餓中成長的,而他作品中對饑餓的表現,很可能與他幼年的經歷有關。《四十一炮》大肆寫吃肉,這自然是長期饑餓的后遺癥。人們對肉的狂熱感情,不乏是對過去的彌補。而沒經歷過饑餓的羅小通卻讓人吃驚,天生有著強烈的食肉欲,且自稱能與肉在情感上交流。羅小通與肉的神秘關系,使他成為了肉神的原型。鄉(xiāng)民們對于肉的過分需求乃至對于肉神的崇拜,進而轉化成一種變態(tài)的物質欲望。當欲望無限膨脹的時候,為滿足欲望,人們往往會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害他人的利益。羅小通的屠宰專業(yè)村,為追求經濟利益,在村長老蘭的帶領下,賺起了黑心錢,給豬注水,甚至為保持肉的鮮美還注入福爾馬林液。在政策緊的時候,要求生產放心肉的時候,又改注水為洗肉。政府的腐敗,媒體的孱弱,非但沒有查出真相,反而成為了老蘭的宣傳工具。老蘭說,“原始積累就是大家都不擇手段地賺錢,每個人手上都沾著別人的血”。原始資本積累,是資方資本主義社會初期的罪惡行為,而中國卻在九十年代重走了資本主義的老路。一切朝錢看,傳統(tǒng)的道德倫理、精神觀念都在急速地瓦解著。不僅老蘭一個村子這樣,這個社會都在為了錢給豬肉注水。老蘭自有他的矛盾不安,可是當面對金錢的誘惑時,他屈從了后者。中國傳統(tǒng)的那種充滿人情、悠然的商業(yè)心態(tài)在金錢的沖擊下破滅了。
羅通領著他和野騾子四歲的女兒從東北回來了,充滿了對楊玉珍的愧疚之情。他的歸家是隨著野騾子的死亡而破滅的理想的選擇,選擇本分的樸實的農民生活。在為同野騾子私奔前,他本是游手好閑了半輩子,幾乎沒有任何勞動能力,好吃懶做的一個人。如今回到村里他竟然準備靠著種地養(yǎng)活妻兒。可是,殊不知在他離開的五年里,他的家鄉(xiāng)已經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種地,這吃苦費力的營生早已被屠宰村所拋棄。羅通最后未能真的拾起鋤頭耕種,軟弱的他在受到老蘭、妻子的逼迫下也參加到肉品聯合加工廠。不過他發(fā)自內心的對于土地的回歸和堅守,其實是對土地象征的堅守,堅韌、淳樸、善良、艱苦的人類美好品性的堅守。老蘭為首的農民對土地的背離,投入到商業(yè)中,改善了生活,但是更多的是他們?yōu)榱藵M足對金錢的欲望時,丟失了美好的品性。
楊玉珍本是一個勤儉持家,量入為出,精打細算的人。在羅通離家后,以撿破爛衛(wèi)生,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蓋了五間房。不過,在羅通回家,老蘭建廠中,她卻毅然地放棄了她的勤樸,變得衣冠楚楚,同老蘭同流合污,揮金似土,聚斂錢財。楊玉珍的瞬間轉變,不是出于偶然,而是一個被拋棄的女人的生活經驗,那種出于對生存艱辛的切身體驗,讓她有了無窮盡的占有欲。或許她無從消費掉她過量擁有的金錢,但是過度的占有卻會讓她覺得安全。而羅小通,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也卷進到這場欲望的追逐當中,積極地為老蘭肉類加工廠出謀劃策。當我們驚嘆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如此的智慧,不得不發(fā)現,他完全沒有同齡孩子的天真、爛漫。我們在驚訝他的才能,不得不為他的早熟兒感到害怕。當我們面對羅小通的過熟,可憐的不僅是他消失的童年,還有對這個社會“殺人”的詛咒。
炮孩子是在五通神廟完成他的講述的。羅小通選擇在這樣的地方對一個出家的和尚傾訴,是具有一定的寓意的。關于五通神,在《聊齋·五通》有過記載。五通神本是橫行鄉(xiāng)里,喜歡淫人妻女的妖怪。后來出于對性的崇拜,五通神才成了人們供奉的偶像。鄉(xiāng)民對五通神的供奉,是對健康幸福的性生活向往。鄉(xiāng)民們對強烈性欲的渴望,不僅出于肉體的狂歡,也出于繁殖后代的生存需要,因此“性”同“食”一樣,成了同等重要的大事。然而在《四十一炮》中,這“五通神”卻成了縱欲的象征。那沉默不語的大和尚,在出家前有著極其旺盛的性欲,甚至在戲臺上公開表演他同四十一個女子的交合。那本來出于人類正常需求內的欲望,卻有了放縱之感,失去了控制。那無節(jié)制的性交,那狂歡的場面,不得不說又是人類的在欲望中的又一次沉淪。
莫言在《四十一炮》中對“食與色”的描寫顯得異常大膽,甚至有些夸張,那對“肉”有著無限欲望的羅小通和對“性”有著過分追求的蘭大官人,都不免讓讀者瞠目。盡管,羅小通或是蘭大官人都在用他們自己的方式突破著傳統(tǒng)壓抑的那道防線,解放著肉體,張揚著人性,追求著生命的自由,但那失敗了的“肉食節(jié)”、倒塌了的“五通神”、被炮孩子摧毀了的老蘭的生產線,無不預示著人類過度的欲望,終將毀滅。作家在這毀滅性的敘述中,深含著期待,作家希望找尋那失落的美好,重建當下的精神家園。
參考文獻:
[1] 莫言:《四十一炮》,春風文藝出版社,2003年版。
[2] 寧明:《論莫言創(chuàng)作的自由精神》,山東大學博士論文,2011年。
[3] 許紅妍:《人性·原始生命力·民間——論沈從文與莫言創(chuàng)作中的三種取向》,山東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