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根據費爾巴哈的學說,作為人類意識產物的神是人類利用自己的想象力來解釋自然力量的創造。隨著人類社會的出現和發展,神又作為至高無上的權利的象征存在于人類文化金字塔的頂端。人和神的關系是人類意識中人和自然以及普通民眾和超級權利之間的關系。
關鍵詞:神;人;人神關系
[中圖分類號]: G0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2--02
根據費爾巴哈的人類宗教學說,就其本源而言,神祗以及其文化構成和意義其實是人類的創造。錢鐘書先生也有言曰:“神猶人然”,又說“神道之與人事如影之肖形,響之答聲也”。在人類社會尚處在童蒙階段時,人類面對大自然帶給自身的雙刃劍——自然既提供了人類生存所需要的衣食住行,反過來惡劣的自然條件又極大的威脅了人類的生存——常常有無能為力的遺憾和恐懼。這樣的體會讓人類對自然既敬又畏。在這樣的現實中,人類開始把自己對自然的理解進行了自發的擬人化,渴望同神秘難測的大自然產生某種類乎人際交流的行為,神祗和巫術因此產生,繼之而來的是關于探究世界的起源,神的家族化、組織化、社會化的過程。中國文化中的神系主要有兩種,那就是以道教中的元始天尊為核心的道教神系和佛教中以如來佛祖為核心的佛教神系。這兩者就其結構組成而言,當然也并不完全相同。而西方文化中的神系也是與宗教相關,如以宙斯為核心的奧林匹亞神系,以朱庇特為核心的羅馬神系,以圣父—圣子—圣靈為核心的基督教神系,以耶和華為核心的猶太神系等等。我們在對以上的神系進行研究時發現,無論是一神宗教還是多神宗教,天上的諸神的形體、性格、德行等等,都大體與人相似,縱然有些神祗的外形不與人同,那理所當然的也和人類生活中可以見到的某些動物有關系,或者是幾種動物的拼湊,被賦予了幾種動物的特點。在吳承恩的小說《西游記》中,四位主角除了玄奘之外,全是獸類,這三位徒弟無不獸身而人性,并且在取經的艱難曲折中,人性漸多而獸性漸少,最終修成正果,人性得到升華后的神性占據了他們的獸身。而在西方文化中,人神的高度相似更是表現得明確。無論是在羅馬神系還是希臘神系中,諸神和人類并無大的不同,除了他們身上負有的超能力之外。他們貪婪、善妒、好戰、憎惡、憫善。這時期的神祗絕非完美,卻也有可愛之處。不過人類造神的目的卻不能止于可愛,神祗們理所當然地要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比如價值觀的導向作用。這樣,更加富于理性、更符合時代對于人類道德倫理和存在秩序的宗教如基督教在西方世界取代原始宗教就成為了一種必然。
就此而言,作為人類自身創造的成果的神和人類的關系大體上有這么三種:第一,人類通過神祗產生同神秘的大自然的交流,希翼通過這種交流改善自身生存環境。第二,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第三,將神祗作為人類價值觀統一的寄托,神祗成為人類行為規范、道德觀念等價值觀的最高表率。第一種關系是人類渴望改善自身物質生存條件的訴求。第二種關系是人類將物質和精神融合在一起實現圓融和諧的訴求。而第三種關系則是人類文化逐漸走向成熟的標志,是他們對理想的完美價值觀和社會行為規范的訴求,而神則作為這種訴求的代言人的姿態出現。由于中西方文化所賴以存在的諸多因素的不同,中西方文化中的人神關系也表現出各種異同。
一、人神的初級交流
在人類社會初期,人們生活在蠻荒之中,賴以生存的物質材料的獲取是一個極其艱難的過程。大自然是人類的衣食父母,給人們提供了他們需要的食物,如植物的果實、根莖,他們獵取食物,在洞穴中覓的安身之所。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原理,自然為人類提供了初級的存在條件。無論是生活在黃河流域的早期的中國人,還是生活在兩河流域的中東地區的先民,包括生活在古老的非洲或者歐洲的原始人類,這種需求以及其獲取過程并無本質的區別。根據馬克思主義對物質基礎和上層建筑之間關系的描述,有著共同的物質需求和需求獲取過程的人們,對大自然的認識也有著高度的一致。從這個角度說,早期階段的人神關系在東西方的表現也并無巨大的不同。早期的造神運動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開始了。
當然,由于自身條件的限制,初期的造神運動的目的也相對單一,那就是把神秘的、難以理解和認識的自然力量具體化,擬人化。在世界很多地方都有圖騰崇拜的現象。圖騰一種先民對自然的崇拜方式。據《辭?!方榻B,“圖騰崇拜”是一種宗教信仰。圖騰崇拜大都發生在人類社會的早期,即氏族社會時期。圖騰的特點是先民們將某種動物或植物視作自己部落的祖先或保護神加以崇拜,這種崇拜的方式通常為祭祀。當然,這樣做的目的也是顯見的,那就是希望通過這樣的崇拜讓自己的部落和族人得到各種庇佑。這可以被視作一種人和神之間的契約——人類通過祭祀的方式表達對神的敬意,那么受到祭祀的神則保護他的崇拜者。在希臘神話故事中,這種通過表達對神的崇拜而獲得保護的例子也比比皆是,隨之同樣多見的是破壞這種契約得到神的懲戒的例子。波塞冬因為奧德修斯的不敬而讓他在海上飄零了十年,期間苦難無數。而阿伽門農也曾因狂妄而遭受狩獵女神阿爾忒密斯的懲罰。
可見,早期人類社會中的人神交流是初級的,人類的目的性當然也很單純,無非求溫飽平安而已。在東西方文化中的人神關系整體一致,略有不同。中國文化初期的人神關系是絕對的不平等的關系。神主宰一切,其權威不容置疑,人類任何不敬或者挑戰的行為必將遭到徹底的毀滅性的打擊。而西方文化中的人神關系中的神主宰的局面稍有動搖。西方神話中的英雄們曾經把來自奧林匹亞山上的神祗打得頭破血流,倉皇逃離,而阿基里斯也曾經斥責阿波羅,并且警告他說“哪怕你是神,我的長矛也一定會刺中你”。更有甚者,狄俄莫德斯曾經用長矛刺中過女神阿佛洛狄忒。類似這樣的故事,在早期的中國神話中是難以置信的,當然也是難以為那個時期的先民們所接受的。
二、人神關系趨向平等化
人們渴望與自然的和諧統一的交流,是隨著人類社會發展的正?,F象,當然也是人類發展的正常需求。人類與自然之間關系的轉變,折射在人神關系的發展上則表現為人神的溝通,相互的理解,甚至轉化,那就是符合一定條件的人可以成為神,神也可以因為各種原因到民間來,成為普通人的一員。神當然依舊高高在上,卻不再是主宰的唯一姿態。人開始以各種途徑窺測神的世界,當然,既然神是人創造的,那么,此時的窺測只不過是人對神的世界的塑造的人類化進一步的完整。
這個時期的人神的交流多了起來,如人神之間的友誼、神女和世俗男性的愛情故事,男性神祗戀上凡間女子的故事,身為神祗的父母和身為凡人的兒女之間的親情,神和人的互相轉換,類似的文學子題頻繁地出現在各種文學作品中。無論是在中國文學中還是在西方文學中,類似《王六郎》中世俗之人與鬼神的友誼的故事,類似《柳毅傳》中書生和女神的愛情故事,類似宙斯或朱庇特與歐羅巴或者其他世俗女子的愛情故事隨處可見。
這樣的關于人神之間愛情、友誼的故事的廣為流傳足以說明,此時的人身關系已經從初期的人類對自然的訴求單一表現為個人基礎生存條件的滿足而上升為視自然如同一位可以認識,可以溝通的朋友。誠如《淮南子》所言“不知者不可親”,人神關系以友誼、親情、愛情的面貌出現在各國文學中的時候,大自然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敵人,而是可以去了解,去認識的和人類生活息息相關的朋友,人類開始渴望與神秘難測的大自然和諧相處,至少是平等相處。
這個時期,東西方文化中的人神關系也有些不同之處,這和兩個世界的自然觀的差異有著因果關系。以道家文化為代表中國本土文化強調天人合一,中國人開始去觀察自然中的智慧,去領悟自然中的個體和整體——也就是整個大自然的相處之道,希望得到人類社會運行法則中永恒的智慧,比如老子對水的認識“上善若水”,其實就是老子從水的特質得到了人在社會生活中生存法則的啟示。中國人認為,自然的道理才是世間最大的道理。而此時的西方人并不這么認為,歐洲早期的哲學家如亞里士多德等幾乎都從改造自然開始他們的認識之旅——哪怕他們是宗教哲學家。這種差異表現在人神關系上則多為中國文化中對神的形象的極度美化和西方文化中對神的劣根性的批評和嘲弄,在希臘神話中,宙斯好色,赫拉善妒,阿波羅驕縱,哈德斯冷酷等等,從這個意義上說,他們只不過是擁有了超能力的世俗之人。在中國文化中,神不僅在權力上處于絕對支配的地位,毫無疑問,在道德領域也已經成了完美無瑕的楷模,這點是西方的神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
三、新的造神運動與人的獨立
在西方社會,基督教出現在羅馬帝國逐漸衰落的公元一世紀。那個時期羅馬皇帝窮兵黷武,官吏貪暴,人民處于經濟日漸窘迫和政治上日漸沒落的境地。羅馬帝國和他們所尊崇的神系一起在人民的心中崩摧。人民需要新的社會秩序和社會主流價值來引導他們走向光明。基督教由此應運而生。而在古老的中國,適應新的封建統治所需要的社會倫理價值的神系也已經取代了蠻荒時代的神話傳說時期的神祗,這些新的神祗不僅有絕對超越世俗的能力,更是社會公共價值標準的代言人,是社會秩序和倫理道德的宣傳隊和播種機。無論是西方的基督教還是中國本土宗教以及從國外引入的宗教——佛教,都成為新時期的新的社會價值訴求的代言。
毫無疑問,在這個時期,無論在哪一種價值標準下的道德觀——當然不同的價值標準下形成的道德觀會大相徑庭——都在人們塑造的主流神祗身上得到了完美的體現。這個時期的神祗的社會更像人類社會,神祗中也有了分化,這個分化的原因當然是他們中每一個的道德水平。在道德的及格線之下的神祗就成為魔鬼。那些身在魔道的神祗如果能夠回頭是岸,那么他依然可以光彩的返回到神的序列,否則將會灰飛煙滅。這些故事中最典型當然要數孫悟空的故事。他生而有超能力,但是沒有接受道德教化,是而為妖。他忤逆乖戾,因而受到代表道德標準的如來佛祖的懲戒,之后在取經的道路上的努力修行給了他戴罪立功的機會,在小說的結尾,他進入佛祖的主流團隊序列,成為斗戰勝佛。這個故事當然是在教化世人,生動的要求每一個人從道德層面反省自己,而身無法術的唐僧能成為三位本領高強的神祗的師傅這一設計則強調了德重于能的意義。此外,中國文化中還有大量的修仙故事,在這些故事中,凡是遵守了以儒家價值倫理為核心的封建道德的修煉者,幾乎都可以得道成仙,而那些違背了道德標準的神祗則同樣被貶為庶民,甚至是牲口。貴為天蓬元帥的老豬因為貪色被打下凡間投胎為豬,就是一個極其生動的反面教材。
然而,對這種價值標準的質疑的聲音似乎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在中國的民間故事中,常常有些顢頇迂腐的神祗作為反面形象出現,成為封建家長式的極端勢力。圍繞這種價值標準而進行的離心運動也日漸增強。在中國,膾炙人口的神話故事《七仙女和董永》可為代表自作,而英國文學中的豐碑式的《失樂園》則為西方文化該類作品的代表。這種質疑的聲音愈演愈烈折射中西方文化中的人神關系上則表現為人本主義的興盛。文藝復興以來,歐洲價值觀日趨多元化,這種價值觀的多元化當然不是一種偶然。這是經濟繁榮帶給世人更多自由的生存方式的結果,也是宗教道德鼓吹的標準規范常常大而無當,虛假的結果。過度的美化而形成的空洞、虛假因而為人詬病的造神運動的弊端是其與生俱來,無法擺脫的問題。那么,人脫離神而成為獨立的行為體也就不足為奇了。
結語
在漫長的人類歷史中,中西方文化中的造神運動經歷了極其近似的軌跡。那就是對自然的寄托表現為渴望獲得基礎的生存條件,從而有了以草木或鳥獸為保護神的圖騰崇拜。進而,人類在實現物質需求的自我滿足之后,開始對自然進行思考,從而產生了人與神的和諧交流的渴望。隨著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神負擔了更為重要的任務,即道德楷模和價值導向。然而,由于造神運動源自人類的某種不成熟的對人類價值標準的探討性的設想,對神的形象的過度美化也讓其中有些價值標準不切實際,反而成為人類進步的羈絆和負能量。終至人本主義的興起,人不再作為神的附庸而存在。這個過程,在東方開始的要稍微早一些,西方要稍微遲一些,但都表現為一個漸進的過程。
值得思考的是,當“上帝死了”成為中西方文化受眾的共識時,隨之倒下的正是由來已久的傳統的道德和價值標準。那么,當離心運動顛覆了舊的價值核心時,人類應當確立什么樣的新的價值標準呢?縱觀歷次造神的初衷,過程和結果,我們有理由相信,新的價值標準應該較之以前更加理性,更加務實,更加深入人心。因為,所有來自假托的事物終將回歸到虛擬中去,不能存在于這個現實的世界,而那些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的理念必將有更加持久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