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醬香

伏天一到，鄉下人家就開始曬伏醬了。伏醬那迷人的香味，比米酒還要美的口感，能立即把人的饞蟲勾出來。

做醬的主要原料是饅頭。把蒸好的白面饅頭放進缸里，趁熱用棉被捂住，五六天后饅頭就會發酵，長出綠色的菌毛。記得小時候我家做醬，母親會一天兩次觀察缸里饅頭發酵的情況。如果發酵的程度不夠，做出的醬味道會打折扣。等缸里的饅頭完全長毛了，用手掰時會拉出長長的黏絲。這時，母親就把長毛的饅頭從缸里取出來，放到笸籮里，搬到陽光下曬干。曬干后，用錘子將其敲碎，并用簸箕將已經變干的菌毛簸出來。然后把這些干透的碎饅頭塊放到石碾上軋成粉末狀，接著將這些粉末放到缸里，加入適量的水，攪拌成稠稠的糊狀。再接下來就是放鹽了。鹽要放足，俗話說：“省了鹽酸了醬”，就是說鹽如果放得不足，醬會變酸。

裝缸后，為了防蒼蠅、樹葉子和塵土，還要在缸口蒙上一塊紗布。醬缸搬到屋頂或窗臺上經太陽暴曬，發熱后就會發酵冒泡沫。看到泡沫多了就用一根木棍子攪動，這樣氣泡就會消失。攪動時一定要攪到底。只有攪得透，醬的成色才會好。

那時，家家戶戶屋頂上大大小小的醬缸就成了村子里的一道風景。大約半月二十天后，呈栗紅色、細膩油亮、鮮香撲鼻的伏醬便曬成了。

伏醬的香味非常獨特，嘗一口，那種咸中帶甜、甜中帶鮮、鮮中帶香、回味無窮的味道，會令你的味蕾瞬間迷失在醬香里。鄉間有一句俗語：“餅子蘸醬，越吃越胖。”尤其是大蔥蘸醬后卷入烙餅中，咬一口，給個肉包子都不換。有的小孩子不小心摔倒了，咧著嘴大哭，只要有人把一塊蘸了醬的玉米面餅子塞到他面前，他立即就會止住哭聲，樂顛顛地自己站起來。看，這就是伏醬的魅力！

時至今日，我還清楚地記得當年母親讓我上房取醬的情景。七八歲的我拿著一個有豁子的粗瓷碗，登著破舊的木梯子，來到土屋的房頂上，走到醬缸跟前，揭開蒙在上面的紗布，拿起醬缸里的木棍子起勁地攪動幾下，醬香便一下子將我包裹起來。我三下五除二地盛滿了粗瓷碗，并將滴落到碗沿上的醬點子伸出右手食指刮了，然后放進嘴里吸溜著舔干凈，這才意猶未盡地端著醬碗爬下梯子。

現在，雖然鄉村的小賣部一年四季有城市里食品廠生產的甜面醬出售，但它少了農家伏醬的那種醇香迷人的味道。農村出生的人的味蕾是被自家曬的伏醬調教出來的，食品廠的甜面醬哪能唬弄得了？ 責任編輯/劉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