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孩憂傷的時候

我想念你的多種方式，比如，我寫小故事給你，因為你要我寫小故事給你，我始終都沒有寫，這次我終于寫了，故事里的人和你有一點像，我每看一次，就想到你一次。

——飯飯

小小的龍卷風

有一天，一朵小小的龍卷風開始跟隨我。

它很小，大概只有五十厘米高，直徑有時只不過十幾厘米。它轉著圈，卷起幾片葉子、一點塵土，或者一個煙頭被卷到幾米之外。

它跟隨我去各種地方：廚房、客廳、臥室、屋頂、辦公室、天橋、公共汽車、山上……當我坐下來，我的手偶爾會碰到它，它從我指間呼呼地經過，那些被它卷起的，來歷不明的碎片有時就打在我的手上。

下雪天，它跟隨著我，沿途不斷卷起那些雪，在我身邊形成一場小風暴，我攜帶這場小風暴去看望朋友。

雨天，它也變得潮濕，當它靠近我，細小的水花會打濕我的鞋子和褲腳。

大風天，我把它放在我縫的棉布外套里，然后才出門，這樣我才不會不小心把它弄丟了。

每天晚上，我都用水去沖洗它，把那些塵土和碎片沖洗干凈，當我睡覺的時候，它就在我床邊旋轉，卷起我的被角，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大舌頭

有一天，我說話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吃飯的時候，也咬到了。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的舌頭看起來好大。睡覺的時候，我閉上嘴，合起上下牙齒，我覺得我的嘴里滿滿的，都是舌頭。

我想，我的舌頭在生長。我身體的一部分，在自作主張地暗自生長。

我的舌頭開始在嘴里卷曲，“里”，有一天我想要說出這個字，我先是張開嘴，然后舌頭舒展開，舌尖再卷回來，抵住上顎，“里……”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說出這個字。

我的舌頭越長越大，我開始把它疊起來，放在嘴里。每次我把它展開，我都看得見舌面上的折痕，它不停地生長，生長，我只好把它卷起來。

我已經很少說話了，吃飯也要吃很久，詞語和食物為了到達我這里，都不得不先在我的舌頭上進行長途旅行。在夜晚，我遠遠地看著我的舌尖，我感覺它想要離開我。

嗯，真糟糕。

可愛的口袋

我今天穿了新裙子出門。這件新裙子有一個很可愛的口袋。

一出門就遇見鄰居胖叔叔，他手里正提著一瓶牛奶，看見我，就禁不住叫起來：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他把牛奶放到我的口袋里，怎么也不肯把它拿出來。

我只好帶著這瓶牛奶繼續走，遠遠看見推著嬰兒車散步的大嬸，她沖著我揮手，我走到她跟前，她說：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她在自己身上找來找去，沒有找到什么東西，于是把推車里寶寶的奶嘴摘下來，塞到我的口袋里。那個寶寶咿咿呀呀地笑著。

我拐過街角，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一個臟臟的流浪漢從街角沖出來，把一個小東西塞進我的口袋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打開口袋看了看那個小東西，是一個少了一只胳膊的木頭人！

我走在大街上，一個跑得飛快的小伙子忽然在我身邊停下，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他叫嚷著，把脖子上掛著的小木雕取下來放進我的口袋里，然后他又飛快地跑開。“抓小偷！抓小偷！”一個警察隨后跑過來，“真該死！”他看見我，不由得停了下來，“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他一邊說著，一邊往我口袋里塞了個橘子，然后撒開步子追趕那個小伙子。

我繼續走，走啊走，走到一棵樹底下，忽然聽到樹上一陣響動，一只松鼠飛快地躥到我面前，把手里捧著的松果放進我的口袋，然后它吱吱叫著：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高興地跑了。

有一只兔子，正坐在路旁專心地啃著一個蘋果，當我經過它的時候，它停了下來，眼睛閃閃發亮：可愛的口袋！可愛的口袋！它跳過來，把那個啃了一半多的蘋果塞進我的口袋，門牙露出來，三瓣嘴笑嘻嘻。

我穿著新裙子走啊走，不一會兒，我的口袋里就塞滿了各種東西：桃核、鳥蛋、一小束野花、幾塊奇形怪狀的石頭、被啃了一口的包子……我一邊走一邊想，嗯，不知道接下來塞進我口袋里的會是什么呢？

摘自上海三聯書店《路上有驚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