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7月,埃及總統安瓦爾·薩達特突然作出決定,該國成千上萬的蘇聯軍事顧問隨即被趕走。總統認為自己不招克里姆林宮的待見,國內的左翼也在威脅他,還是跟美國站在一邊能得到更多的好處。尼克松的國務卿亨利·基辛格于是施展了高超的外交才華,他斡旋結束了埃及、敘利亞和以色列之間的贖罪日戰爭,從此美國援助便源源不斷地流向開羅。美國也獲得了影響力:蘇聯此后再也沒能重新操縱中東地區。

如今擺在我們面前這個要求敘利亞交出化學武器的方案,很能讓我們想起那些往事。不過,這次的和平使者是弗拉基米爾·普京,一位連環人權侵犯者兼《紐約時報》特稿作者。雖然他領導下的俄國過于虛弱,不能重新領導中東,但在本周,俄國明確地展示了西方在中東地區的衰弱。不幸的是,美國人和歐洲對此似乎并無所謂。
在西方各國的政府里,人們明顯為此松了一口氣。巴拉克·奧巴馬承認他的外交政策在“風格”上有所不足,但還是宣稱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將簽署反對化學武器的公約,并交出他用來殺死1500名本國人民的武器。而且,在該方案的執行中,俄羅斯也將負起一部分責任,并由此與美國展開更廣泛的合作。而敘利亞的另一個盟友伊朗也在發出信號,希望就其核項目與美國大魔王展開談判。
西方領導人們就這樣成功脫身了。奧巴馬避免了像卡梅隆那樣在國會遭受羞辱性的慘敗,而且隨著軍事行動變得越來越不可能,卡梅隆也不太像會再被議會羞辱一次。弗朗索瓦·奧朗德也無須就他是否打算按照國會的指令使法國參戰,而再面對一次國內的爭端。有些人甚至把這一結局看做是民主的勝利:西方人民不想要戰爭,于是戰爭沒有發生。
然而,這種結局之所以貌似不錯,完全是因為奧巴馬之前給自己找的麻煩過于糟糕。細看的話,這個方案非常之爛。
首先,這個方案執行起來會很困難,因而非常不靠譜。奧巴馬保留了在敘利亞不配合時發起軍事打擊的權力,但美國選民太反對打仗了,只有在特別惡劣的情況下(比如敘利亞又來了一次化武襲擊),這個國家才會重啟戰端。盡管普京可能會因為敘利亞不遵守協議而丟臉,但他現在知道了,奧巴馬需要他的幫助。相比拔掉阿薩德的毒牙,俄羅斯更關心在外交上能否和美國平起平坐,因此它會更愿意拖長危機,而不是解決危機。同樣不明朗的是,俄羅斯是否有能力強迫敘利亞就范。在開始階段,全世界對方案最有熱情的時候,阿薩德也許會合作一時。但在內戰時期進行去化武工作本來就很困難,隨著時過境遷,阿薩德便可以阻撓其進程,如此他便可以既留下一部分化學武器,又成就其反美英雄的形象。
美國作為盟國的信用這次也算是毀了。即使有10萬人死于戰火,普京仍堅定和阿薩德站在一邊,而西方在與反對派結盟方面卻優柔寡斷。兩年前,當死亡人數只有數千時,自由民主派要求阿薩德下臺,盡管當時敘利亞政權搖搖欲墜,奧巴馬卻拒絕幫助他們作戰。如今,曾經溫和的反對派武裝里已經充斥了外來的遜尼派極端分子,其中包括基地組織的作戰人員。
在敘利亞如此,在整個中東同樣如此。阿拉伯之春在美國和它的盟友們之間打上了一根楔子。奧巴馬最近派特使去開羅,要求埃及的將軍們不要向扎營抗議的穆斯林兄弟會人員開槍。結果,埃及將軍們更愿意聽從沙特的建議,向兄弟會開槍,然后得到幾十億美元的阿拉伯援助。想當年冷戰結束時,西方領袖們曾展示過極大的想象力和政治決心。等以后的歷史學家們回顧阿拉伯之春時,他們不會再作這樣的評價了。
最后,美國作為反對者的信譽也受損了。這并不是因為政客們畫出的紅線必須被當回事。一位自愿選擇不發動戰爭的領袖并不一定會因此而丟人。但是,如果一位領袖當著全世界的面食言而肥,那他就會無可避免地遭到削弱。而且,盡管沒人會認為美國的軍事實力已不足以構成霸權,其不愿動武的態度卻使這種實力難以再支援美國的外交。
西方的大問題在于伊拉克和阿富汗留下的可怕遺產,加上歐洲經濟的疲弱和美國黨派政治的險惡。所有人都知道西方人打仗打夠了,但直到奧巴馬和卡梅隆提出打仗之前,沒人知道西方人已經煩到了這種地步。
現在,世界上的所有暴君都知道,即使越過了自由世界領袖嘴里的所謂紅線,這位領袖也不過就是問問國會該怎么辦。獨夫民賊們可以放手去殘害和殺害他們的人民了。
西方并不一定會變成可有可無的角色。恰恰相反,美國經濟正在復蘇,其興旺的天然氣產業也已經損害了那些靠能源維持的獨裁政權。獨裁體制本身也越來越不好搞了,從遠東到中東,人們正在討論著自由和法制。這正是維護西方價值的好時機。但是,當新興市場國家的民主派們奮起反抗暴君時,他們會記得敘利亞發生過什么。他們不會再相信西方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