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從解讀“藝術即經驗”的概念出發,通過《藝術即經驗》一書中的“經驗”、“活的生物”、“ 連續性”和“工具主義”等關鍵詞,梳理出杜威的藝術哲學思想,并在整體的語境中做出總結與評價。
關鍵詞:杜威;藝術;經驗;活的生物;連續性;工具主義
中國學術界一般只是將杜威看成是一位實用主義哲學家和教育學家,而對他的藝術哲學介紹的不多。而在國外,特別是在最近一二十年里,杜威的藝術哲學受到廣泛的重視。《藝術即經驗》就是他的藝術哲學思想的代表作。此書也被視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舒斯特曼認為:“在英美美學傳統中,沒有一本書在涉及范圍的廣泛,論述細致和激情有力方面可與《藝術即經驗》相比。這本書對于那種將藝術品看成是固定、自足而神圣不可侵犯之對象的傳統美學觀的沖擊,預示了巴爾特、德里達和福柯等的后結構主義者的思想,并且,杜威的理論要比這些大陸哲學家更健全,而不像他們那樣走極端。”[1]
(1)杜威的《藝術即經驗》一書出版于1934年。英文原名為《Art As Experience》,直譯為《作為經驗的藝術》,但作為書名“藝術即經驗”已為國內外研究者所接受。“經驗”是杜威藝術哲學思想,也是其整個哲學的出發點和歸宿。有人認為杜威在此處所說的經驗是一種與日常的經驗有根本性區別的經驗,就是所謂的藝術和審美活動。其實是一種誤讀。杜威使用“art as experience”這個術語首先要表達的意思是,藝術屬于經驗范疇,與我們日常的生活息息相關,不是某種深奧難解(esoteric)、虛無縹緲的東西,更不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某種“非關功利”的極度抽象的產物。當然,藝術又不是普通的經驗,而是一種標榜式(exemplary)的經驗,普通的經驗應當向藝術這個榜樣靠攏,這是因為經驗都有成為藝術的潛在可能,都包含可以成長為藝術的種子(seeds)。盡管如此,并非全部的經驗都能夠在事實上成為藝術。
關于“藝術”的定義,杜威并沒有給出一個前后一致、簡單而明了的定義,而是在論述過程中,根據探討的問題做出不同的回答。甚至引用約翰·斯圖亞特·穆勒(Jhon Stuart Mill)和馬修·阿諾德(Matthew Arnold)的話來說明藝術,前者說:“藝術是一種在實施中對完善的追求”,后者說:“藝術是純粹而無缺陷的手藝”。[2]另外一方面,“藝術即經驗”不等于“藝術就是經驗”。杜威的目的是強調藝術的經驗性質,強調藝術與生活的密切關系。正如“藝術即模仿”、“藝術即表現”、“藝術即創造”、“藝術即游戲”及“藝術即形式”從不同角度定義藝術一樣,杜威從藝術的“經驗”性質給藝術做出了新的定義。
受杜威的啟發,許多當代哲學家試圖從審美的角度來定義藝術,斯特克(Rober Stecker)將這種定義稱之為審美定義(aesthetic definition),以區別與再現、表現、形式等的定義,其中代表性的定義有:
藝術作品是某種以賦予它滿足審美興趣的意圖生產出來的東西。(比爾茲利,Beardsley);一件藝術作品是一件在標準條件下給其感知者提供審美經驗的人工制品。(史勒辛格,G.Schlesinger);一件“藝術作品”是一種或多種媒介的任何創造性安排,其主動功能是傳達有意義的審美對象。(林德,R.lind)[3]
(2)杜威的思想,可以被理解為從“Live creature”開始。一般翻譯為:“活的創造物”,但因為中國沒有創世說的背景,所以一提到創造,人們想到的只有人的創造,但在西方,人與動物都是上帝創造的。有鑒于此,譯為:“活的生物”更妥當。人與動物的區別被強調太多太久,而忽視了兩者共同的東西。杜威認為:“為了審美經驗的源泉,有必要求助于處于人的水平之下的動物生活。”[4]他從動物身上找到了一種經驗的直接性和整體性:“行動融入感覺,而感覺觸入行動——構成了動物的優雅,這是人很難做到的”。[4]他還更明確地說:“狗既不會迂腐也不會有學究氣;這些東西只有過去在意識中與當下隔開,過去被確定為模仿的模式,或經驗的寶庫時,才會出現。”[4]所以,從動物的行為來看審美經驗的起源,是杜威藝術哲學思想的基石。
以“Live creature”其藝術哲學思想的基石。杜威創造了他的一元論哲學。在歐洲幾千年的哲學史上,二元論始終占據統治地位,從柏拉圖的“理念世界”與“物質世界”的對立,到亞里士多德的“形式”與“質料”;從圣奧古斯丁的“上帝之城”與“人類之城”到笛卡爾的“精神”與“肉體”再到康德的“本體”與“現象界”,哲學家們將原本單一的世界劃分為精神與物質兩個世界,然后又相處種種辦法來連接。杜威認為各種連接都是失敗的,要改造哲學就必須超越二元論,回到一個世界之中。因此,杜威將世界看成是人的環境。人與動物一樣,只是一個“活的生物”而已。動物沒有主客體意識,它們自身與生活的環境結合在一起。人也如此,我們的皮膚不是隔離自我與環境的墻。我們的活動是在環境刺激下形成的,我們的思想和藝術也是環境的產物。
因此,杜威認為,經驗是超越二元論的關鍵概念。這種經驗不是純粹的主觀,也不是純粹的客觀,它是人與環境相遇時出現的。進一步講,藝術作品所表現的不是“自我”,并不存在一種先于表現的自我。表現需要內在的沖動和外在的阻力。不存在一種現在的情感,然后用符號把它記錄下來。藝術家在藝術創作活動中產生情感,而不是傳達已經產生的情感。
除了要恢復人與動物的,“活的生物”與自然之間的連續性之外,杜威還恢復了藝術與非藝術之間的連續性。由于種種原因,人的經驗的諸種樣式之間存在著許多人為的隔閡和障礙,所以,藝術和審美的作用就在于恢復(restore)經驗諸種樣式之間的連續性(continuity)杜威認為,這些隔閡和障礙直接的原因是我們思想中存在種種的二元論。根據杜威的判斷,我們最佳的選擇是尋求藝術的幫助:“在一個溝壑縱橫、壁壘森嚴的世界上,藝術品是我們所可以依賴的唯一能夠全面地、無障礙地交流的媒介”。具體講,杜威所講的藝術與非藝術之間的連續性包括兩個層次:
首先,藝術經驗與生活經驗是一個的有機連續。與一般美學家試圖從藝術作品特性方面去定義藝術不同,杜威從藝術作品的主體身上引起的效果去定義藝術。在眾多美學家試圖通過定義將藝術與日常生活區別開來時,杜威卻強調藝術與日常生活的連續性。在《藝術即經驗》一書中,杜威所說的“一個經驗”(an experience)并不是指一種在心理上有區別于其他經驗的特殊經驗,而是指一種比日常經驗更完整、更強烈,因而能夠從日常經驗之中凸顯而出的經驗。“an experience”與日常經驗之間沒有本質的區別,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藝術即經驗》中,作者開門見山地指出,從事藝術哲學寫作的人一個重要任務就是:“恢復作為藝術品經驗的精致與強烈的形式,與普遍承認的構成經驗的日常事件、活動以及苦難之間的連續性。”[4]當然,與一般事物相比,藝術在喚起這種“an experience”上,或者在將我們散亂平庸的日常經驗提升為完滿的“an experience”上,具有獨特的優勢,因此人們創造藝術作品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提升日常經驗。
在建立了藝術經驗與生活經驗的有機連續之后,杜威進一步建立起一種美的藝術與實用或技術的藝術之間的連續性。杜威認為實用與否,不是區分是否是藝術的標志。他指出:“黑人雕刻家所做的偶像對他們的部落群體來說具有最高的實用價值,甚至比他們的長矛和衣服更加有用。”但是,他們現在是美的藝術,在20世紀起著對已經變得陳腐的藝術進行革新的作用。它們是美的藝術原因,正是在于這些匿名的藝術家們在生產過程中完美的生活體驗。”[4]他還提出,美的藝術在聲場過程中“使整個生命體具有活力”,使藝術家“在其中通過欣賞而擁有他的生活。”[4]
在這里杜威將自己的主張稱為工具主義。當然他的工具主義,不能簡單地理解為藝術在社會的發展中起著工具的作用。他認為藝術是工具,但這個工具不是用于外在的目的。藝術的功能在于加強生活的經驗,而不是提供某種指向外在事物的認識。
基于這種藝術的工具作用,藝術經驗中,鑒賞與創造、美感和藝術是不可分分割的。在杜威看來,沒有經過欣賞活動的藝術產品如寺廟、雕塑、繪畫、詩歌等都不是真正的藝術品,只有當人類同上述產品合作時,藝術作品才能產生。它成為日常生活的經驗,“一般人都同意,帕臺農神廟是一件偉大的藝術品。然而,它僅僅在成為一個人經驗時,才在美學史上具有地位。并且,如果一個人超出了他個人的欣賞范圍,進而建構該建筑僅僅是其中一個成員的大的藝術王國理論時,他就不得不在思考的某一階段,轉而注意忙亂的、爭吵不休的、極端敏感的、帶著認同一種公民宗教的公民感覺的雅典公民。他們并非將帕臺農神廟當作一件藝術品,而是當作城市紀念物來建筑的”[4]因此,藝術品不僅需要藝術家,而且也需要社會公眾的積極參與才能實現。
杜威始終堅持從人的經驗出發談論他的藝術哲學思想,最后又將藝術到他的重要命題“藝術即經驗的圓滿”,這一命題貫穿于他的“藝術與科學”、“藝術與宗教”、“藝術與教育”、“藝術與健康”等整個論述中。
(3)杜威的藝術哲學不像受康德、黑格爾影響而產生的美學以及分析美學那樣,從公認的藝術作品出發,而是從“活的生物”(Live creature)出發,這就使他的藝術哲學巨大的連續性與動態性的特征。而杜威在《藝術即經驗》的最后提出:“藝術的材料應該從不管什么樣的所有的源泉中汲取營養,藝術品應為所有的人所接受”。[4]并認為“藝術的繁榮是文化性質的最后尺度。”[4]則體現其藝術哲學內在的包容性與完整性。
杜威破除了藝術或審美的神圣性、神秘性和高雅性,取消了藝術與生活的界限,將其擴充至人生的整個過程,這才是杜威對傳統藝術哲學思想的最大沖擊。
參考文獻:
[1] 舒斯特曼.“實用主義:杜威”,勞特里奇美學指南[M].倫敦:勞特里奇出版社,2001:103.
[2] 杜威.藝術即經驗[M].高建平,譯.商務印書館,2005:50.
[3] R0bert stecker,“Definition of Art”,in Jerrold Levinson ed.,The Oxford Handbook of Aesthetics,p.142.
[4] 杜威.藝術即經驗[M].高建平,譯.商務印書館,2005:18,19,1-2,26,26,2,344,345.
作者簡介:王忠林(1972—),男,南京大學哲學博士、東南大學藝術學院博士后科研流動站在站博士后,鹽城師范學院佛教藝術與文化研究所所長、美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藝術美學、宗教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