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囿于形，還以天趣

花鳥畫，是中國畫中最能體現東方世界的自然觀的畫種。同時也是最體現了中華民族審美情趣的畫種之一。早在六朝時期就開始出現獨立的花鳥畫題材作品，唐代時獨立成科，歷經五代，至宋代達到高峰，此后元、明兩代尤其是明代還出現了大批花鳥畫家。期間名家名作不計其數，風格種類豐富多彩。若說花鳥畫，除去兩宋時期，就數明清兩代，而明代又是一個特殊的時期，在花鳥畫的承上啟下中，出現了一批優秀的畫家和作品。

1 林良活動的時代背景

明太祖沿襲了宋代制度，征召了許多畫家入內廷供奉。初創階段，由于政治原因和自身于繪畫方面略欠造詣，機構、制度就顯得雜亂無章。至成化、弘治年間，隨著社會的安定，經濟的復蘇和期間宣宗本人對于繪事的喜愛，宮廷繪畫得到了突飛猛進式得提高。宮廷內畫家眾多，名家輩出。此階段可謂畫院鼎盛時期。但由于明代嚴酷的文化專制政策，初創時畫家多沿襲前人傳統，鼎盛時期雖創作趨于活躍，卻在政治陰影的籠罩下缺少創新，藝術成就顯得比之宋代稍遜一籌。

即便如此，明代宮廷院體花鳥在對傳統的繼承創新上仍取得了輝煌的新成就。邊景昭創立了明代工筆重彩花鳥畫新風。再有孫隆設色沒骨法，揉各家所長發展了自己的粗筆沒骨寫意的新形態。

不得不提的就是當時的宮廷畫家林良，他雖有取法宋代院體工細富麗得工筆設色花鳥，但是卻以吸收了南宋放縱簡括、糅合勁鍵狂逸的“浙派”畫風的院體粗筆水墨形態而著名，兼容草書用筆也是其特點之一。

2 林良的存世作品以及評價

林良的傳世作品較多，但少有人對林良的藝術成就進行分析，一些畫史、繪畫斷代史的文獻中對林良的評價也只是寥寥數語介紹其生平和基本資料，更詳盡的關于林良繪畫研究的論文著作則集中于20世紀90年代至今，而在當時，就有不少人對林良在花鳥畫的創新風格予以評論。蕭镃贊林良“近日林良用水墨，落筆往往皆天趣”；禮部尚書顧清《為潘克承題林良蘆雁》贊賞“林郎花鳥今代奇，水墨到處借天機”；而稍后的徐渭在《題王鵝亭雁圖》和《題劉巢云雁》中給予了更高的評價“本朝花鳥誰高格？林良者仲呂紀伯。”“本朝花鳥誰第一？左廣林良活欲逸”。林良在當時宮廷畫院的地位可見一斑。中國近代美術史學家畫學家鄭午昌在其著作《中國畫學全史》中評價林良“更放筆縱墨，如意揮寫，不求工而見工于筆墨之外，不講秀而含秀于筆墨之內，逐另開寫意之一派，創之者即林良也”，雖也是數語概括，但對于林良繪畫的成就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和定位。

林良繪畫造型基礎深厚，他的畫普遍采用大幅全景式構圖，雖說是寫意闊筆畫卻不失形似，花鳥的造型體態均寫實逼真，品類清晰可辨，繪畫技法上根據所表述對象的不同進行調整，將工寫結合收放有度，虛實變化豐富。在繪畫題材方面，明太祖朱元璋喜好充滿力量感的鷹、隼類猛禽，在林良現存的作品中也出現了大量的這類題材的繪畫，故宮博物院藏的《鷹雁圖》；南京市博物館藏《古木蒼鷹圖》；臺北故宮博物院藏《秋鷹圖》等。各大博物館現存蘆雁、慈烏主題的畫軸也較多。他還選取了神話傳說中的神鳥鳳凰作為題材，這是花鳥畫中很少見的，現藏于日本的《鳳凰圖》軸中鳳凰環首望向一輪紅日，立于蒼崖之上，身姿灼灼瑞氣沖天，正符合朱元璋“丹鳳巢桐柯，靈芝秀深谷，祥云盛嵯峨”的詩意。孔雀、仙鶴這類祥瑞題材也為林良所用，體現了其宮廷畫家的身份。

3 林良花鳥畫風格的形成原因

林良的花鳥畫，受到南宋以來用筆用墨蒼勁爽利風格的影響并創造性的進行了加工轉移。他筆下不僅是猛禽珍禽，更多的是興趣盎然的自然景觀，作品更趨于“文人畫化”，所描繪的景象蕭索、雄峻，以遒勁縱逸、氣勢雄闊的筆墨，來表現勇猛，富野逸之趣的生物，兩者結合的生動傳神。

在畫大型禽鳥的筆法上處理上，吸收了馬遠、夏圭山水畫中拖泥帶水的皴法，雖然在用筆的過程中拉開了前后層次逐個點染，但是總有些用筆用墨中濃淡相宜、相互滲透的生動效果，卻是拖泥帶水皴法的精到之處的體現。如果說只是沿襲了前人的技法用筆，絕體現不出來林良的創造性。林良沒有將拖泥帶水皴用水過多的發展下去，而是借用了馬遠、夏圭在這一技法中的自由性去表現鷹的剛健、雄猛。這種皴法在他的大幅作品的配景中也有運用，只不過不再是與之前的筆法一樣排列，而是更為自由的改變了起筆落筆自上下左右的方向。

而在小型禽鳥的表現上，也不因物象的體積而簡略勾畫。他在代表作品《灌木集禽圖》中對幾種鳥的品類、動態、結構都有清晰描繪。畫中的麻雀、白頭翁這類小型鳥在林良的筆下，形象生動，結構明確，用筆肯定豐富，技法以點厾為主，用不同的點法區分開背部與翅部，飛羽的排列也體現出了飛翔的姿態。對白頭翁頭部的白色更以烘染突出其特征。這種以點為主，略以淡色渲染的用筆在《灌木集禽圖》中山喜鵲、烏鴉、山鷓、鹡鸰也是如此，只是因為體型大小的變化在點的方式上也根據鳥類特點有很大變化。對于其中以顏色為特征的鳥，林良則以鉤染法為之，翠鳥、黃鸝的畫法就先鉤出鳥的形體再渲染出身體羽毛的顏色，在黃鸝其具有特點的翅尖與眼周用濃墨點出，正是黃鸝的特征。對鵪鶉的畫法更是形象、生動，用筆鉤點出鳥的結構，重墨鉤出羽軸，在羽軸上用濃墨點出鵪鶉的斑紋，栩栩如生。

從他花鳥畫的配景用筆不但可以看出他的山水畫基礎，更可以肯定他主動地融入了書法用筆。對此許多畫史家也做出了評價，如：“林良，字以善，廣東人。歷升錦衣指揮。著色花果翎毛，皆極精巧。其放筆作水墨禽鳥樹木，遒勁如草書，雖人之所不及，亦覺潦草欠工耳。（韓昂《繪寶鑒續編》）；林良，字以善，廣東人。以薦為錦衣百戶，供奉內廷。畫著色花果翎毛極其精巧，取水墨為煙波出沒鳧雁嚵唆容與之態，頗見清遠。運筆遒上，有類草書，能令觀者動色。（姜紹書《無聲詩史》卷二）”。林良的畫作中很少有提拔之類，最多見就是《灌木集禽圖》中“東廣林良”四字，其中捺劃都是用點來書寫，這種用筆與《灌木集禽圖》中許多畫草葉的用筆相一致，甚至是畫竹葉時的頓挫，筆筆之間的連貫都與其“東廣林良”中窺見一斑極為相似。并且在他的多幅大型的創作中，通過樹木、坡石之間筆意相連來體現出物象的結構，形成連貫跳動的生長關系，所產生的筆走龍蛇的爽利抒寫，確實具有強烈的草書意味在其中。

之所以林良的作品能夠很容易辨別，就是因為繪畫風格統一，技法純熟。形成這種畫風的原因，也正有賴于他對前人的學習傳承清晰可見，又能主觀融入自己的思想。更為重要的是他自身對生活的體驗，對于自然物象的尊重和崇敬，這也是他的畫面中總流露出盎然生機，充滿天趣的野逸之味。

4 林良花鳥畫風格的創新對后世的影響

在他的筆下，所有的表現對象都具有鮮活的生命性。林良對于中國花鳥畫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自他之前可以說是沒有明確的寫意花鳥形式，自他以后，寫意花鳥畫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他的成就，直接或間接地影響了明代以及往后的很多畫家。宗其法者除了兒子林郊、劉巢云、瞿杲外，還有邵節、胡齡、韓旭、任材等人。包括呂紀，最初進畫院時，就仿效林良的風格，“凡紀所作，多假書良名”。在他的存世作品中，便有如今藏北京故宮博物院《鷹鵲圖》及《殘荷鷹鷺圖》，接近林良水墨寫意風格的花鳥畫作品。可以看出，在林良的作品中，不論是題材，技法和表現方式，都能表達他自由野逸的審美情趣和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