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交換性性騷擾和惡意環境性騷擾是性騷擾的兩種類型。基于大學的特殊屬性,學術自由是受美國憲法保護的權利。20世紀90年代以后,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和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的言論自由之間的沖突日益顯現,尤其是大學中的惡意環境性騷擾與學術自由之間的關系處理更加復雜。雖然最高法院沒有直接說明此問題,但是在大學中第一修正案和惡意環境性騷擾法律之間的緊張,隨著在法院訴訟中這些問題的增長而越發明顯。
關鍵詞:惡意環境性騷擾;學術自由;課堂教學
中圖分類號:D90-05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3)36-0108-04
在美國,性騷擾控告是普通法的創造,國會從未通過明確禁止性騷擾的法律。法院將性騷擾納入性別歧視的定義下并將拓展的定義適用于工作場所以及教育機構。其中,惡意環境性騷擾的概念——不受歡迎的性接近、性好處的要求,其他具有性內容的言辭或身體動作,這樣的行為有下列目的或效果,即不當干涉個人的工作或使工作環境具有威脅、敵意或侵害性,也為法院所接受。學術自由作為現代大學遵循的基本準則,在美國的學術史上和司法實踐中經歷了曲折、艱辛的發展,終成為得到堅決捍衛的憲法權利。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二者之間的碰撞浮現出來并逐漸趨于強烈,在大學中主要集中于課堂教學,即教師決定教什么、如何教的自由與學生不受威脅、敵意的學習環境之侵害之間的沖突。本文在已有學理分析的基礎上,著眼于美國法院應對這個問題的司法實踐,從實然層面追蹤法院論證和判決的邏輯思路,為今后繼續尋求二者關系的平衡與協調奠定更加客觀的分析基礎,增加處理、解決的可能性與可實現性。
一、美國性騷擾的立法及判例
在美國,性騷擾的立法、案例以及研究最初都主要圍繞職場開展。20世紀70年代以后,隨著相關事件及案件的涌現,性騷擾在大學中作為一個嚴峻而普遍的問題逐漸被人們重視。許多人紛紛展開大學內的調查研究,產生不少描述大學性騷擾問題的數據。一份1983年的哈佛研究發現,34%的女研究生在哈佛學習期間至少經歷過肢體或言語性騷擾。密歇根州立大學1979年的報告中顯示,四分之一的女學生經歷過至少一種形式的性騷擾。1981年愛荷華大學的一個研究表明65%的女學生成為過教職人員性別歧視評論的目標。一份美國學院聯合會的調查發現70%~90%的女學生報告她們經歷過性騷擾。在一個1999年的大學報告中顯示,40%的女教職人員報告在過去的一年中在職業環境中至少有一例性騷擾[1]。
(一)性騷擾控告的法律依據
關于性騷擾問題,最主要的兩種救濟途徑是:(1)美國1964年《民權法案》第七章規定了禁止雇主因雇員的種族、膚色、宗教、性別或國籍等予以歧視。(2)1972年《教育法》修正案第九章規定禁止性別歧視,在美國任何人不得由于性別而在任何接受聯邦財政資助的教育項目或活動中被排除參與、否認收益或者遭受歧視。
(二)司法判例初步奠定性騷擾控告框架
1980年,美國平等就業機會委員會(EEOC)——負責第七章實施的政府機構——根據凱瑟琳·麥金農(Catharine A.Mackinnon)的框架,提出了性騷擾的確切的法律定義:不受歡迎的性接近、性好處的要求,其他具有性內容的言辭或身體動作,當:(1)服從這樣的行為被明示地或暗示地作為個人就業的一個條件或前提;(2)個人對上述行為的服從或拒絕,決定著該個人的就業;(3)這樣的行為有下列目的或效果,即不當干涉個人的工作或使工作環境具有威脅、敵意或侵害性。
然而,EEOC規定的性質僅僅是指南,并不具有法律效力,一直到1986年Meritor案①中最高法院做出了意義深遠的判決[2]。在這起案件中,法院引用了EEOC制定的指南,首次確認了性騷擾的兩種基本類型——交換性性騷擾(quid pro quo)和惡意環境性騷擾(hostile environment sexual harassment),前者與指南定義中的前兩點相對應,后者與定義中的第三點對應。這之前的案件基本都是圍繞第一種類型的性騷擾展開,所以本案中惡意工作環境性騷擾是最具爭議的,同時在歷史上最具重要意義的也就是確認了惡意環境性騷擾也是在第七章性歧視下的形式之一。關于惡意工作環境性騷擾,法院提到了三個方面的重要內容。第一,基于惡意工作環境性騷擾與交換性性騷擾的不同,構成違反第七章并不需要雇傭關系上明確的經濟損失和影響,只要原告證明歧視造成了敵意的或謾罵的工作環境,就可以構成對第七章的違反。第二,構成惡意工作環境的標準是惡意足夠嚴重和彌漫(severe and pervasive),而非雇主對騷擾知曉與否。第三,性關系中自愿(voluntariness)與否是無關緊要的,關鍵在于原告是否顯示是不受她歡迎的(unwelcome)。
1972年《教育法》修正案第九章是高等教育組織中性別歧視的救濟依據,盡管最初很少得到實施,但后來逐漸成為高等教育組織中性騷擾控告的主要武器。美國教育部民權法案局(OCR)作為第九章的執行機構,也提出了對性騷擾的一個定義:性騷擾由性的本質的口頭或生理行為組成,被一個否認、限制、提供不同的或決定受第九章保護的幫助、服務或待遇的提供的雇員或接受機構,以性為基礎施加[3]。但由于該規定對司法機關缺乏適用上的效力,所以并未起到有效的作用。直到1976年以后,教育修正法案在美國司法領域才得到肯定和適用。在1986年Moirev.Temple University School of Medicine①一案中,法院接受了EEOC提出的指南平等適用于第九章,認可了謾罵的環境(an abusive environment)是在第九章之下的性別歧視。
在關于性騷擾控告和第一修正案的大學案例中,涉及的是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因此這種類型的性騷擾控告是與本文直接相關的。盡管最高法院沒有明確說明第九章的相關行動是否受第七章標準的支配,現實中很多下級法院已經清楚地求助于了第七章以及第九章相關判例構成的廣泛體系的指導。在第九章下處理教育機構的教師和其他雇員性別歧視控告時,通常運用第七章的原則。第九章已被運用在大學層面上將惡意工作環境標準適用于性騷擾。
代理法的代理原則被直接適用于第七章下的性騷擾案中確立雇主的民事責任[4]等等,這些原則闡明了最高法院已經創造了使雇主和在第九章下接受資助的教育機構將制定政策反對性騷擾作為避免責任之方式的重要激勵,有效地促進了大學實施和發展反騷擾政策來與其作為雇主承擔性騷擾法律責任相斗爭[5]。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他們發現在禁止學校內惡意環境性騷擾和學生和雇員第一修正案權利受保護之間的危險處境是一個難題。
二、學術自由在美國的發展
1789年,新國會在首次會議上就提出修正案,并于1791年得到批準,這十條修正案通稱權利法案。其中的第一條修正案宣布:“國會不準制定有關下列事項的法律,即確立一種宗教或禁止信仰自由;限制言論自由或出版自由;或限制人民和平集會的權利以及向政府請愿的權利。”學術自由不是美國憲法明文規定所保障的權利。1915年,美國大學教授協會(簡稱AAUP)成立,并針對學術自由、終身聘任制發表了一些聲明。1940年原則聲明后來逐步成為美國學院和大學處理學術自由事件的準則,美國法院甚至引用聲明的原則解釋大學教師聘用中有關學術自由和終身聘任制等概念,并將其視為學術職業的習慣和慣例加以運用,從而成為法院處理大學教師聘用所發生的訴訟案件的原則和依據。因此,AAUP作為學術自由的制度保障,其成立為美國學術自由的法制化奠定了重要基礎。
更重要的是,聯邦最高法院的一系列判例為確立學術自由的法律地位產生了深遠的影響。1952年阿德勒案(Adlerv.Board of Education of New York)②中,聯邦最高法院的判決中第一次明確援用學術自由的概念,并且明確表明,學術自由與第一修正案所保障的表達自由及結社自由有著密切的關系。大法官道格拉斯(Douglas)和布萊克(Black)共同表示:“憲法保障我們社會中每一個人的思想和表達的自由,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權利,并且沒有人比教師更需要這樣的權利。……這種做法的最大威脅,是導致對學術自由的恣意破壞。……在這種刺探、監視以及伴隨著的報告和審判的環境中,學術自由是不可能存在的,也不會有對真理的追求,只會產生標準化的思想。然而,追求真理是受到憲法第一修正案所保護的。”1957年的斯韋澤案(Sweezy v. New Hampshire)③中,最高法院的判決對教師所享有的學術自由的實質性權利做了最為詳盡的闡述,首席大法官沃倫(Warren)以及布萊克、道格拉斯、布雷南(Brennan)四位大法官一致表示:在美國的大學中,自由的必要性幾乎是不證自明的。……學術是無法在一個猜疑和不信任的環境中繁榮發展的。教師和學術必須始終擁有調查、研究、評價的自由。此外,弗蘭克福特(Frankfurter)及哈蘭兩位大法官也引用《南非的開放大學》一書中的觀點來表達他們的看法:大學的特征就是自由研究的精神,……大學的任務就在于提供一種最有助于思考、實驗和創造的環境。只有在這種環境中,才能實現大學的四項基本自由:根據學術的需要自行決定誰來教,教什么,如何教,以及誰來學。1967年的凱西安案(Keyishian v. Board of Rengents of the University of the State of New York)④的判決,不僅推翻了1952年阿德勒案的判決,更重要的是學術自由和憲法第一修正案之關系在本案中得到進一步廓清,美國最高法院對第一修正案與學術自由之間的關系進行了理性而系統的闡釋。“我們這個民族堅定不移地保護學術自由。這不但對有關的教師,而且對我們所有人,都具有至高無上的價值。因此,學術自由是憲法第一修正案所特別關切的(a special concern)。憲法絕不容忍任何法律用正統理論控制學校的課堂。”學術自由此時已經上升到權利層面[6]。
三、美國司法中性騷擾與學術自由之碰撞
(一)R.A.V.v.St.Paul,Minnesota⑤——隱射惡意環境性騷擾與第一修正案之間的沖突
1992年R.A.V.v.St.Paul,Minnesota一案激發了全國范圍內的司法爭議。這個案件雖然不是發生在大學領域的,但對《民權法案》第七章禁止的歧視與第一修正案之間的沖突有所說明。其基本案情是:原告R.A.V.在一黑人家庭的草坪上燒毀十字架,明尼蘇達州圣保羅市根據一項偏見驅使犯罪條例(Bias-Motivated Crime Ordinance)對他進行控告。這項條例禁止顯露某人知道或應當知道基于種族、膚色、教義、宗教或性別引起他人氣憤、恐慌或怨恨的標志,1992年該條例被聯邦最高法院認定為違憲——違反了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下言論自由權利的保護。本案大多數法官認為條例與第一修正案是相沖突的,因為它試圖基于非禁止性的內容來控制攻擊性語言。法院更進一步分析,該歧視條例不僅是基于內容,也是基于觀點,即給擁護寬容和平等的觀點以特權。最后,最高法院強調圣保羅市有內容中立的充分選擇可利用來懲罰條例試圖阻止的行為,所以條例對于為聲稱的利益服務不是必需的,不滿足嚴格審查。懷特(White)大法官強烈主張大多數提出的這種新的基于內容歧視的標準為惡意環境性騷擾原則的繼續有效性帶來疑問,他主張法院在此案中運用的一般原則下,第七章惡意工作環境性騷擾控告將會因此而面臨違憲的境地。不僅如此,可以發現,其實最高法院批判圣保羅市條例的理由和寬泛的原則又何嘗不可以用來反對第七章的內容呢?因為第七章對那些對不喜歡的主體發表觀點的言論者施加禁止,豈不是也是給另一些人以特權,不也構成了基于觀點對言論進行限制了嗎?
懷特大法官以敏銳的思路引導人們開始關注到憲法保護下的學術自由對惡意環境性騷擾帶來的挑戰,比較直接地提出了惡意環境性騷擾與學術自由關系處理的問題,也隱約表達了此后將難以避免地面臨到這個問題。從R.A.V.案判決之后到20世紀末之前,最高法院僅僅在1993年的Wisconsinv.Mitchell案中附帶地提到了第一修正案和惡意環境性騷擾之間可能的沖突,①除此之外,最高法院再也沒有說明過這個問題。同時,下級法院越來越多地面對二者之間的緊張。
(二)大學中性騷擾控告與第一修正案碰撞的司法判例
在這之后,法院也開始處理關于大學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與第一修正案的棘手關系,問題的關鍵即學術自由的邊界問題。這些案件中許多第九章的性騷擾控告都來自于教育項目、活動的中心——課堂教學,因此主要是發生在教職人員與學生之間的性騷擾,其中的環境主要與學生的學習環境相聯系。
與在工作場所的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相比,不考慮法院對學術領域是否熟悉,法官對這些案件持更加懷疑的態度。這不是說法院拒絕將性騷擾控告施于教職人員和學生之間,只是說將來自第七章的惡意工作環境原則延伸至學術環境,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的成立更加困難,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便是第一修正案保護下的學術自由之“阻礙”。當然,我們可以看到,在一些案件中,法院是支持了對教授的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的。在Mc Clellanv.Board of Regents②一案中,田納西州最高法院支持了針對中田納西州立大學一個教授性騷擾的結果。這位教授在臨床健康課的過程中,對一個女學生(同時也是他的助教)德爾的胸部和裸體發表評論,違反了學校和董事會的政策。在Rubinv.Ikenberry③一案中,聯邦地方法院判決伊利諾伊州大學恰當地處罰了一名被指控在課堂上“創造了性貶損和性威脅的環境”的教授。
然而,更多的案件是惡意環境控告遇到懷疑性的司法。可能最好的例子就是Dean Cohenv.San BernardinoValley College④一案。在此案中,第九巡回上訴法院拒絕對一名英文教授實施學院的性騷擾政策。本案的主要案情是,學院采取了一項與1972年《教育法》修正案第九章標準幾乎完全一致的性騷擾政策,采取這項政策后不久,一名女學生控告她的教授在課堂上的表述和行為違反了新政策。該教授教的是一門必修英文課程,使用了“有爭議的教學方式”,包括反復集中于性本質的話題和慣常使用褻瀆和下流話。1992年春季學期,該教授開始關于色情文學話題的討論,在這個話題的課堂討論中,教授在課上朗讀了他寫的一些這方面的文章,課堂討論結束時,他要求學生們寫文章解釋色情文學,作為課程作業。其中一位女學生拒絕提交作業,并不再參加上課。教授判定該學生的課程成績不合格,之后,該女生控告Cohen教授對她實施了性騷擾。學校處罰了該教授。地區法院認為如果限制措施是合理、剛剛合適地來完成學校有效教育學生的任務,那么學校可以限制教授在教室內的言論來制止創造敵意的、對學生性別歧視的環境。因此地區法院在本案中認為,盡管教授關于色情文學主題的言論是一種公共利益的言論,但學校有效教育學生的利益重于他在教室中集中于性的主題的利益,學校有阻止創造打破教育進程的敵意的性歧視環境的實質利益。然而,上訴法院撤銷了對女學生的處罰不違反憲法第一修正案的主張部分,認為學校的新性騷擾政策適用于該教授過于模糊不清,因為它是用于懲罰教授已經使用多年的教學方法。法院確認了主張教授有權進行資格豁免的部分,因為他們能夠合理相信他們的行為是合法的。這樣的分析似乎并不夠充分。政策或法令的制定固然應注意尊重傳統、習慣等,但基于習慣并不一定就是正確的、合適的,政策或法令有時與習慣并非完全重疊,甚至有時需要通過措施來改變、糾正某種習慣。政策或法令頒布后,經過公布和告知,推斷大眾是知曉的,因此無論先前行為如何,之后的行為應當按照規定進行。此前的行為根據法不溯及既往的規則一般情況下不予追究,但此后的行為如果與規定不符,便須根據相關規定予以規制甚至處罰。
相類似地,在Silvav.University of New Hampshire(以下簡稱UNH)⑤一案中,一名情報學教授因性騷擾被大學譴責,聯邦地區法院推翻了對該教授的處罰行為。基本案情是,學生提出控告,該教授集中于性的類比以及芭蕾舞像是果凍在盤子上而盤子下有一個振動器的表述是性冒犯。UNH認為評論違反了大學的性騷擾政策,暫停了他一年的工資。盡管有學生們的證明,法院得出結論:Silva的課堂表述促進了他正確的教育目標——傳達與其課程相關的主題事務的某些原則,是受第一修正案的保護的。評論是在學術層面部分以專業恰當的方式做出的,不至于無禮到冒犯一個理性人的感情。評論不是性的性質的,并且一些認為是冒犯的事實也不能作為壓制的充分理由。法院更進一步得出結論,該大學的性騷擾政策與提供協調的學術環境之合法教育目的不合理相關,因為它使用了一種不允許的主觀標準來決定什么行為上升到不能容忍的程度,未能考慮國家學術自由的利益。法院認為UNH侵犯了教授的第一修正案言論自由的權利,并且說明,由于教授在雇傭關系中有受保護的自由權利,并且因壓制可能遭受不可挽回的傷害,他可以基于法律依據,有權主張初步的禁止性救濟。法院得出這樣的判決讓人疑惑,因為UNH的性騷擾政策基本上是追蹤第九章的術語而完全一致的。本案中的法院更加直接,在學術自由的卓越價值下從根本上將Silva的言論奉為神圣[7]。2001年,聯邦上訴法院還審理了一起某英文教授John Bonnell被控告惡意環境性騷擾的案件12①。法院的判決表達了法院處理惡意環境性騷擾與學術自由關系的努力及現實的些許無奈。法院首先重申了第一修正案的言論自由權利及學術自由權利的重要意義,第一修正案強調的目標也反映和強化了學院、大學的教育任務。這些目標包括促進代議制民主和自治;在觀念的市場上追求真理;提升個體表達和發展。憲法保護給予了開放、充沛的表達和觀點、意見的交流。這些與高等教育的中心任務相同——培育和維護一個以競爭觀點、公開討論和辯論為特征的學習環境。學院和大學維護無敵意的學習環境是法律要求的,并且必須努力創造服務于此目的的政策。同時,法院指出這些權利不是絕對的,當教授學術自由和自由表達的權利在學術環境中是最重要的,他們也不能絕對地危害學生在無敵意的環境中學習的權利。否則不免會發出這樣的信息——通過教師用他們獨有的和較高的地位,通過無論他們說或做什么都將受保護的知識,第一修正案可能被教師用作對學生的安全進行性騷擾的盾牌,這樣的結果是學院或大學依法應當阻止的,并且其未能全面考慮相對抗的各方利益。可以看出,問題之關鍵點在于在教職成員的言論自由權利和大學保護自身利益之間平衡利益。至于教師在課堂上言論的界限問題,法院認為,言論上升到騷擾層面,無論是否基于性別、種族、血統或其他惹人不快的假設,以及創造最終阻撓學術進程的惡意學習環境,是學習機構有很強的利益來制止的言論。教授的言論是否上升到這個層面的劃分因具體案件而定,在本案中原告沒有挑戰學院性騷擾政策的合憲性。關于在本案的事實下平衡各方各自的利益這項中心任務,法院指出,學院維護無性騷擾學習環境的利益,重于原告主張言論自由和學術自由的利益。盡管這種平衡是微妙的,但在當前的事實和情形下,學院的利益還是占優勢的。
四、結論與反思
從以上一些典型的案例不難看出,關于惡意環境性騷擾與學術自由之間關系的處理,法院還沒有給出一個比較統一的、明確的、為普遍所接受的標準。問題的實質是法的價值沖突及其解決。從價值上講,法律是自由的保障,就法的本質來說,它以自由為最高的價值目標。但是,各種法的價值之間難免會有交叉、矛盾,有時對自由做出一定的限制又是必要的。學術自由在美國有比較長的發展歷史,法院形成了非常豐富的司法實踐,雖然也曾有過學術自由遭到摧殘和破壞的歷史時代,但不可忽視的是,作為憲法層面的權利,其強大地位和重要意義可想而知。而性騷擾包括惡意環境性騷擾進入司法視野相對來說則是比較新近的事情,并且相關立法保護也非足夠的直接。因此可以說,性騷擾控告與學術自由的抗衡其實并不在一個十分平等的地位上,再加上從已有的司法實踐不難看出,在學術自由“阻礙”下惡意環境性騷擾控告的成立的確有困難。如何既保證學術自由權利的有效行使,維護美國高等教育發展中艱辛斗爭得來的成果,又避免人們所擔心的學術自由權利成為大學中侵犯學生學習環境的庇佑和合理借口之現象出現,找到其間恰當的界限,尤其是確保學生學習環境的合法與合理保護,是今后的理論研究和司法實踐需要進一步思考、討論和權衡的問題。目前來看,聯邦法院層面的此類案件數量還是比較有限的,因此難以串聯出完整的邏輯聯系。今后進一步的研究可以扎根州法院更多數量的判決中,為細致考察美國司法中性騷擾與學術自由的關系處理做更深入的補充。
參考文獻:
[1]Patrizia Romito , Chiara Volpato. Women inside and outside Academia: a struggle to access knowledge, legitimacy and influence[J]. Social Science Information, 2005:49.
[2]Carol Wekesser. Sexual harassment[M]. Green haven Press, 1992:18.
[3]Bille Wright Dziech, Linda Weiner. The Lecherous Professor: Sexual Harassment on Campus[M].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90:19.
[4]王成.性騷擾行為的司法及私法規制論綱[J].政治與法律,2007,(4):87.
[5]Andrea Meryl Krishenbaum. Hostile Environment Sexual Harassment Law and the First Amendment: Can the Two Peacefully Coexist? [J]. Texas Journal of Women and the Law, 2002: 71-95.
[6]沈文欽.美國聯邦最高法院的學術自由判例及其法律意涵[J].比較教育研究,2007,1:10.
[7]Jon Gould. Title IX in the Classroom: Academic Freedom and the Power to Harass [J]. Duke Journal of Gender Law Policy, 1999: 61-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