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哥以前在臺北的大屯山下當(dāng)幫派大哥,壞事做多了自然逃不過法律的制裁,五年前進了牢房,總算服刑期間表現(xiàn)良好,去年假釋出獄,痛下決心要做個周處。
我問他,周處除三害,你要除幾害?他猶豫很久,說出一句很難處理卻很真誠的話:“先除我吧。”
幫助大哥除掉他自己?哦,大哥的意思是他想結(jié)婚安定下來,好好做茶葉生意。之所以得先結(jié)婚,他的理論也不是不正確:“你看,要是我結(jié)婚了,別人找我喝酒什么的,都有理由推掉,才能慢慢和過去亂七八糟的生活脫離關(guān)系。”
既然要找老婆,總得有條件吧?
“沒什么條件,長得不能太難看,會做家事,尤其會煮飯燒菜,不能太管我,會英文。”
這叫沒條件?而且要會英文干嗎?
“現(xiàn)在觀光客多,我的茶葉賣給他們,如果來幾個老外怎么辦?”
哦,大哥做生意果然精打細(xì)算,老婆得兼廚師、店員和公關(guān)。
終于在各方好友的友情贊助下,找到一個很合適的對象,她以前在美國公司做事,離過婚,但沒小孩。她對住到臺灣中部的鄉(xiāng)下經(jīng)營茶莊也挺有興趣的,那么就辦個相親大會吧。
費盡心思,選在臺中一家有名的館子,為了避免尷尬,除男女雙方,就我一枚電燈泡參加,想介紹幾句便找理由開溜,讓他們自己看著辦。家母生前再三交待,不做媒、不做保、不作奸犯科,能長保幸福安康。
那天晚上大哥和女方面對面坐,我在中間相陪。大哥的習(xí)慣是一進餐廳便拿起菜單把菜點了,全是肉。這么熱的天氣女方顯然胃口不是很好,這時大哥講話了:“阿立,她怎么不吃?要是菜不好,我再叫。”
幾分鐘后,大哥再開口:“她以后要辭了工作跟我到臺中,有沒有意見?”明明兩人相距不到一公尺,他不直接問對方,怎么老問我?
“阿立,她的生辰八字什么時候給我?”
這像是相親嗎?我老覺得像是刑事警察局長交待我這個部下,對嫌犯進行滴水不漏的偵訊。
“跟她講過我的出身沒?做人要誠實,你應(yīng)該早告訴她。”
說就說,我把大哥生平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女人不停朝我翻白眼,莫非怪我把個怪物介紹給她?
“你漏掉我出獄是因為表現(xiàn)良好提前假釋的。”
好心當(dāng)媒人,他拿我當(dāng)賣房子的業(yè)務(wù)員?得依法規(guī)把房子有無漏水、有無水電問題都交待清楚?
整整兩小時,我一口飯也沒吃,倒是喝了不少水,口干呀。龍哥他沒跟女人講過一句話,連“我姓陳,請多指教”的場面話也沒說,甚至女方還沒吃完她的甜點,大哥又說話了,“阿立,去買單,下次哪天吃飯?”
看樣子他都四十多歲了,還不懂怎么追女人。事后我對那位善心的女人再三表達抱歉之意,她的人好,沒罵我。到此為止,我呀,受夠了───沒想到她上出租車前竟這么說:“阿立,下回什么時候吃飯?”
關(guān)于他們后來的進展如何,我不清楚,因為我溜出臺灣了,而且把手機留在臺北。嘿嘿,下次打死我也不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