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班的天（組詩）

巨石滾落

不要認為你始終是一塊巨石

從落差很大的山坡，滾落

就能破碎我

我已在內心風水最好的地方

筑有一座寺廟，觀你來勢

不過是一朵浮云

左半身

我愿意

成為眼前這女子

一支完全的腿

在人群里，撐起

她的左半身

平直前行

人身

你，就是一炷香

你白出世之日，甚至于

棲落母親子宮的那天起

你被空氣點燃著

被陽光保持干燥，被風吹著

無論你是天降的一顆名星

還是一個無姓無名的流浪者

你就那樣點燃著

在黑夜與白晝，你

決定不了怎樣被點燃

也決定不了如何被熄滅

青稞的眼淚

你橫出一條帶鉛的理由

拒絕了我的形體

你讓青稞流了淚

我血液中水的部分

從你看不見的地方奔流向前

在山羊馱士的地方

澆灌了遍地

石叢中

萎去的蓮花

青稞翹首在高高的山坡

看見我被阻隔

就流了淚，流了淚

在這片故土上

青稞歷經五千年歲月

從不輕彈淚水

格薩爾被一個羊仔所害

青稞也沒有流過淚

青稞看著端智嘉寫下遺書的

最后一個字

也沒有流淚

可眼下，青稞的確流了淚

她與我血脈相連

青稞在最初的最初

是我們的圖騰

后來鉆入厚土

在地球的拱背上

生長為家鄉的守望者

站在高山坡

仰望天空

等待祥云繚繞

人們回家

生活方式

我要脫下石做的鞋子，走進

一棵樹。樹皮是我的肌膚

我的心是樹芯，綠葉是我在宇宙的

太陽板。枝梢是我在書房的琴

年輪是我環環相扣的年歲

我脫下石做的鞋子，是為

不讓樹疼痛，冰涼或者昏厥

我脫下石做的靴，也是

為了自己使很輕很輕，浮在社會之上

漂出各個圈的漩渦之上

直立地活著，免遭風的襲擊

德班的天

布格哈更在細雨中死去

死而復生的德班

搖擺在非洲的南端

空氣與貨幣

在綠色的刃口

狹路相逢

可愛的德班

是風？還是塵埃？

在你的藍色里

讓那些西裝革履的人

圍坐平滑的桌面

互為指責

粗燥與不平

喔！那些家伙

都想用鼻孔

吸入清爽的空氣

卻沒有一個人

為空中的漂浮物

打開自家的窗戶

已故的布格哈更

曾把京都議定

當作一堆可憐的字母

被瘋狂的GDP

揉成一團

扎手的紙

年輕的德班

一支黑人的手

從歐洲的紙簍撿起

鋪展，皺平

猶如一雙人人都

不想穿

但非穿不可的鞋子

寧愿赤腳的人們

以齷齪的水

賄賂清凈的天

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踩蹂同樣的葉

啊！德班的天

讓蚊蟲去叮咬太陽

赤腳者心寒意冷

無法掂量大地

哭泣的淚水

燃燒成冰

德班的這天

像一棵干裂的樹

我的思緒

只是一小溪流

在很遠的地方

緩緩流動

空氣里的花開了

酒后的早晨，我看見

空氣里的大花開了

沒有香氣，沒有被風的顫搖

就開在那兒，向著我半裸身體

結滿了霜。玻璃窗外

一串鞭炮，把小區當成了峽谷

鹿群遁去。獵人駕著婚車

駛向城市的原野

陽光絲絲把霜融流而下

浮起我的眼球

我又看見空氣里的大花

沒有聲音，也沒有形狀和顏色

在我面前，靜靜地開著。

酒后的早晨，我偶爾

會看見空氣里

有大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