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2000年的時候,我萌生過寫一部平北抗戰小說的念頭,為了豐富素材、充實故事,特地到赤城縣檔案史志局借查閱檔案。查閱中間,竟無意中翻到了蔡平同志致徐純性同志的一封信,讓我倍感興奮。此前,關于這封信,我曾聽原張家口地區黨史辦公室主任孟常謙談起過,但信存于何處卻無人知曉。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我如獲至寶,立即將內容抄了下來:
純性同志:
在今天能堅持、將來要堅持龍延懷的工作,尤其是五區的工作都須領導群眾做尖銳的對敵斗爭,正因為如此,所以龍延懷尤其是五區工作的較深入,是同環境的殘酷分不開的,也是同你這次的光榮負傷分不開的。這表現在你突破了敵人的銅墻鐵壁和天羅地網,在生死線上執行了上級給予的偉大任務和黨的各種政策,尤其是在這半年來完成了村選、完成了合理負擔、完成了減租減息、完成了擴軍等重要工作,你這次的光榮傷痕和熱血便是為這些工作寫了一本勝利總結。革命的斗士,靜靜的養著你的傷痕吧!不要惦記著未完成的工作,這些工作將有我們來替你擔任著。
聽說你不愿意在傷口上打捻子,這是要不得的,因為不打捻子有在傷口好后,子彈經過的地方,仍有腐爛的危險,過去溫如玉同志就犯了這個危險,結果遷延了幾個月才好。須你聽醫生話,不要遷就自己的痛疼,是盼!
我本想來看你的,因這幾天忙于交代,未能如愿,歉!但在走以前,一定抽時間來望你,希望靜靜休著,早復康健,仍舊活潑的屹立在五區西高山上領導群眾作更尖銳的對敵斗爭,來堅持五區的工作。特此致以
布禮
附罐頭四個
紙煙一條
蔡平
12月29日
寫信人蔡平(1911—1965),原名蔡寶興,字舉之,陜西省平利縣八仙鎮人。在大學讀書期間即加入中國共產黨,從事革命活動。1938年來到晉察冀邊區,參加平西、平北根據地的創建。為開辟龍延懷聯合縣,他臨危不懼,深入虎穴,先后改造土匪黑馬隊和海陀山伙會武裝。出任龍延懷第一任縣長后,率部攻占長安嶺、新保安、黑龍廟據點等,屢出奇兵,重創敵頑。群眾稱他“蔡胡子縣長”、“游擊縣長”。新中國成立后,曾任京西礦區主任、門頭溝區區長,1954任北京市商業局副局長,1958年任中共北京市宣武區委書記兼區長。1965年病逝于北京,時年54歲,被授予革命烈士。
收信人“純性同志”,即徐純性,原名趙安國、趙安,1923年3月出生于山西盂縣南坪村。1937年10月,年僅14周歲的他離開學堂,毅然走上抗日救國的道路。1941年入華北聯合大學文學院學習。1942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43年由《挺進報》報社轉到地方工作,為了方便對敵斗爭,經黨組織批準改名徐純性,一直沿用至今。選用“純性”二字作名,是因為當時黨中央剛剛發表了增加黨性的決定,加上他祖父的壽匾上寫有嵇康的“至性過人”。抗日戰爭時期,徐純性曾在蔡平領導下的龍延懷縣一、五區擔任區委書記。新中國成立后,歷任中共張家口市委書記處書記,河北省委常委、宣傳部長,河北省第五、六屆政協副主席和河北省哲學社會科學學會聯合會主席。
徐純性對老區感情深厚,將海陀山看作是自己的第二故鄉,并先后多次重返赤城,看望鄉親。2002年,我們編的《赤城文史資料龍關專輯》付梓前,想請徐老題詞。領導讓我起草了一封致徐老的信,并代擬“有益當今,惠及后代”作為題詞,請徐老參考。當時我有些擔心,徐老已是八十虛齡,有時間和精力給我們題詞嗎?沒想到,這種擔心是多余的,我們很快就收到了徐老的題詞和寫給縣政協喬漢文主席的一封信。徐老在信中還提到了蔡平同志寫給他的信。他給我們寫了三條題詞,除了“有益當今,惠及后代”這一條,又分別寫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師”、和“求實存真”兩條。信上寫著:
老喬同志:
您好!縣政協來函,要我為出版文史資料“龍關專輯”題詞,前些天,我正外出,廿七日看到政協的信,今天上午即遵囑寫了幾條,除信中代擬的一條外,我又寫了兩條,請您及編者選用。我略傾向用求實存真一條,因外出遲復為歉。去夏擬去縣里,未能成行,今夏爭取再訪第二故鄉。
徐純性,四.廿八。
附及:42年冬我在龍關高柵子區的光良(梁)洼受傷(是長安嶺日本鬼子打的),在大海陀治療休養,原縣長蔡平同志(龍延懷縣長兼縣大隊長),我受傷已調地委敵工部長,臨行曾致信給我。前幾年曾將復印件送回,記不清在地委還是在縣委黨史辦?可查用。
2004年7月初,徐老再一次回到赤城。領導特意安排我和王國榮同志與徐老見面,借機搜集革命史料。在徐老講述歷史時,我問起蔡平給他寫信的事。徐老說:“赤城檔案史志局保存的是復印件,原件一直在我手中。事情發生在1943年冬季,那是一個陰冷的早晨。長安嶺等日偽據點的敵人偷襲駐朱莊子的八路軍某連。該連得到消息,及時轉移了。敵人撲了空,卻不甘心失敗,又掉頭向光梁洼撲來。當時,我和區游擊隊就住在該村,發現敵人后,我一邊組織還擊,一邊指揮轉移。敵人的機槍火力很猛,子彈像雨點一樣密集。游擊隊副班長劉進財中彈犧牲,形勢十分嚴重。這時,天突然下起了鵝毛大雪。我吩咐通訊員孟常謙和游擊隊員們趕快撤向山頂,我在后面掩護。就在這時,一顆子彈飛來,打中我的腿。我借著飛雪,咬牙堅持撤退。中途遇見石香爐的村干部,他們將我救起,送到窯子溝村,與撤到這里的游擊隊員們會合。隊員們見到我,喜出望外,怕這里不安全,又連夜把我送到大海陀。蔡平縣長得知我受傷的消息,十分關切,這時他已調任地委敵工部長,正交待縣里的工作,在百忙之中,抽暇給我寫信,在對五區的工作給予肯定的同時,囑我安心養傷早日康復……”
接著徐老說:“蔡平同志是我的老領導,當年我們共同戰斗在海陀山區,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他對我的關懷愛護,使我終生難忘。建國后,他正值英年,卻因病早逝,使我黨失去了一位優秀的領導干部。”
如今,這封已經保存了70年的信,雖然紙有些發黃,但凝結在字里行間的感情卻永遠不會褪色。它作為一段歷史、一種友情的見證,越來越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