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錯覺”修辭格

摘 要： 筆者從例句入手，指出“錯覺”辭格下屬例句可以歸入傳統辭格，沒有必要因此另立新格，通過分析，認為“錯覺”是心理現象，不適宜用來定義語言學范疇的概念。它屬于文學創作的心理基礎范疇，也不適合獨立成格。

關鍵詞：修辭格；錯覺；立格

《漢語修辭格大辭典》中提到“錯覺”辭格，認為“錯覺是描述者把客觀存在的事物歪曲地感知為與客觀現實不相符的事物，文藝作品中借用這種錯誤感覺卻可以取得比正常的描述更強的藝術效果。例釋如下：

例1：當距離調整到令人心跳的程度/一座遠山迎面飛來/把我撞成了/嚴重的內傷。 （洛夫《邊界望鄉—贈余光中》）

例2：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李清照《醉花陰》）”1

例1中詩人把遠山比成會飛的某個大物，這應該是比擬中的擬物。大物把我撞成嚴重的內傷，有夸張成分。“嚴重的內傷”實際上是海外游子數十年的鄉愁。當然我們這里只討論“遠山迎面飛來”一句的辭格，作者是受某種情緒產生錯覺，覺得遠山飛過來了。例2中“卷”本來是人的動作，這里用來寫“簾”，屬于“擬人”格，在一種強烈情感的影響下，錯覺已經讓作者無法分辨是簾卷著西風還是西風卷著簾。這兩例中都有錯覺因素的加入，然而筆者認為“錯覺”不宜獨立成格，此二例也應有別的歸宿。

有沒有必要另立新格首先要看現有辭格能否解釋所要分析的語言現象，如果可以立新格就是不必要的。“錯覺”辭格是姚大勇先生在《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論古代詩歌中的“錯覺”修辭》一文中提出的，作者認為借助于人對客觀事物的錯誤感覺可以取得正常的描述更強的藝術效果，在古代詩詞中經常使用，可以揭示事物的神理。我們摘錄文中幾例看看：

（1）岸低沙易涸，天遠樹全浮。2 （清·查慎行《渡黃河》）

（2）不疑行舫動，唯看遠樹來。 （蕭繹《早發龍巢》）

（3）野云低渡水，檐雨細隨風。 （杜甫《陪章留后侍御宴南樓得風字》）

（4）盛夏流潦多，白水高于屋。（梅堯臣《田家語》）

（5）峰多巧障日，江遠欲浮天。（蘇軾《同王勝之游蔣山》）

（1）中詩人一時錯覺感覺樹好像全都浮起來了。（2）中詩人沒有覺得是船舫向前移動，而覺得是樹從遠處走來，這是相對論的體現。（3）中曠野的云很低，好像貼著平靜的水面，屋檐上滴落的雨水一絲一絲隨風搖擺。前三句都是詩人由于受內心某種情緒左右而產生的歪曲認識，但是它們沒有特定的功能、特定的方法，很難入格。（4）內澇使得白水比住房還高。（5）中長江無盡，似乎與天融為一體并把天浮了起來。這兩例與夸張有點兒類似。姚文認為夸張需以事物的真實性為基礎，錯覺是利用外界給人的假象以揭示事物的本質。白水有深度，屋子也有高度，垂直軸上兩者具有可比性，這也正是事物的真實性。滾滾長江一望無盡，把天“浮”起來。浮起某種東西是水的客觀屬性之一，按照劉大為先生觀點夸張就是描述對象的語義要接納程度上的某種不可能特征，（4）中白水比屋高實際上是可能的，因此它不屬于夸張，但是歸入“錯覺”也很勉強。（5）筆者認為應該歸入夸張格，無論江水如何洶涌，在程度上也是不可能把天浮起來的。

像姚文所舉例子在白話文作品中也很常見：

（6）她望著湖水里他的倒影，那方方的臉頰，方方的下巴，哪兒都是方的。她撿起一根樹枝，把水攪亂了。水里的他，變得奇形怪狀。可是湖水平靜下來，他仍然那樣心事重重地盯著她。 （張抗抗《隱形伴侶》）

（7）她又擦了一根，它燃起來了，發出光來，她坐在那兒，墻上有亮光照著的那塊地方，現在變得透明，像一片薄紗；她可以看到房間里的東西：桌上鋪著雪白的臺布，上面有精致的碗盤，填滿了梅子和蘋果的、冒著香氣的烤鵝。更美妙的事情是：這只鵝從盤子里跳出來了，背上插著刀叉，蹣跚地在地上走著，一直向這個窮苦的小姑娘走來。 （安徒生《賣火柴的小女孩》）

錯覺是一種心理現象，是歪曲的知覺。當人受到某種情感因素的影響他的正常邏輯思維會出現短暫的中斷，進入思維的“原發過程”3階段。從弗洛依德心理分析學角度看，“伊特有一種將不同事物看成是彼此等同的傾向，這種傾向產生一種曲解性思維，即臆斷性思維（predicate thinking）”4，因此饑餓的嬰兒如果一時得不到事物，可能把木塞或者手指頭放進嘴里，因此作者筆下才會有“‘老關那一口連鐵梗都能咬斷的大牙齒（矛盾《子夜》）’，‘淡紫色的風，布滿油跡的小鎮曲調’（顧城《水鄉》）”，“以及能兇猛地飛來把我撞成嚴重內傷的遠山和那可以卷起西風的簾……”5，這些例句分屬于不同的傳統辭格沒有疑義的，它們的產生都有作者心理上的錯覺因素的參與，如果因此把它們歸入“錯覺”格會引起辭格系統內部的混亂；另外，既然錯覺屬于心理學范疇，用來命名語言學領域的概念恐怕是不合適的。

在白話文中基于錯覺心里的文字，可以是句子，可以是句群，有時候甚至是整篇文章，錯覺屬于文學創作的心理范疇，獨立成格是不合適的。

參考文獻：

[1]美 c.s霍爾 《弗洛依德心理學入門》，[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

[2]劉大為，《比喻、近喻與自喻—辭格的認知性研究》，[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3]譚學純等，《漢語修辭格大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

[4]姚大勇，《野曠天低樹，江清月近人—論古代詩歌中的“錯覺”修辭》，[J]《修辭學習》，1999。

注釋：

①摘自譚學純、濮侃，沈孟瓔，《漢語修辭格大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P30。

②著重號為筆者所加，下同。

③c.s霍爾（1985：18）認為原發過程是伊特的思維模式，它通過形成“知覺同一”來消除本能由于受到刺激而引起的緊張。劉大為（2001：66）從修辭的角度認為人們受強烈的情緒，固執地偏見等非認知性因素的影響而進入原發性認知。

④美 c.s霍爾 《弗洛依德心理學入門》，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P31。

⑤轉引自劉大為《比喻、近喻與自喻—辭格的認知性研究》，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