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詞:歐美文學·作品評析及其它
摘 要:《おさん》是太宰治和情人投身玉河前寫的一部遺書式的小說。小說中不僅展示了他自殺前的心態,也充滿了由于自己的軟弱對家人造成傷害的愧疚感,并流露了死后對妻子及家庭的期望。
關鍵詞:“おさん”;不可救藥;丈夫;太宰治;小豆苗
前言
太宰治的《おさん》,在內容上非常接近《情死天網島》,但是是否模仿著來寫太宰治本人沒有這方面的論述,后人也沒有相關的研究資料,這一點暫且不論,我們單看小說《おさん》,其中提到的丈夫的自殺(其實是和情人投河情死),自殺前的遺書等等都和現實中太宰治本人的自殺有著很多雷同之處,況且他本人和情人投身玉河僅僅發生在《おさん》發表十個月之后,這些個不謀而合不禁讓人想到:太宰治是不是通過《おさん》來對世人進行一次死的告白呢?對妻兒及世人做了生前死后的告白后,他朝著自己設計好的死亡之路一步步前進,直至遠離我們的視線。
一、關于“おさん”
就像我在另一篇文章當中分析的那樣,太宰治筆下的おさん,不僅僅與《情死天網島》中的忠貞善良的妻子おさん重疊,她的身上還隱含著了化身為美女專門誘惑有家室的或心有所屬的男人的狐貍精“おさん”的寓意,更兼有堅強的挑起家庭重擔的妻子形象以及忍辱負重的偉大母親的光環。狐貍精“おさん”的寓意的隱含,反映的是太宰治對自己這么多年荒唐生活的愧疚悔恨,妻子及母親意義的賦予,則折射出太宰治生前對妻子兒女勇敢活下去的殷切希望。
縱觀太宰治的眾多的女性獨白體小說,文中描寫的妻子都是正派堅強的,如《皮膚和心》中的妻子,雖然認為女人“婚后第二天就會若無其事地想另一個男人”,但仍是一個不重金錢不重長相毅然決然和無依無靠的丑陋男人結婚的獨立女性;又如《蟋蟀》中那個對成名后變得市儈庸俗的丈夫不惜以離婚要挾的妻子,更是一個視金錢如糞土,愛情至上的理想主義的烈女子;相對于妻子的刻畫,每一部小說中的母親都是按照大和撫子的形象進行設置的(《斜陽》中的貴族母親除外):溫柔中不失理性,賢惠中透著主張。如《十二月八日》中的戰爭拉響之際頭腦清醒臨危不亂深明大義的年輕的母親;《維庸之妻》中在戰后選擇離開荒淫無度的丈夫開始獨立生存的母親;《斜陽》中那個若隱若現的端莊的畫家的妻子(也是以孩子母親的形象展現的)......她們都和《おさん》中的女主角一樣,或多或少經歷過或正在經歷著來自不羈丈夫的精神上的折磨,而她們表現出來的卻總是從容鎮定。和純粹的妻子相比,這些做了母親的人妻,隨著丈夫形象的模糊,她們漸漸成了家庭中的主體。而在《おさん》中漸行漸遠的丈夫使母親的形象更高大。妻子成長為堅強的母親,這也許是太宰治生前最后的希望,因為只有妻子成了堅強的人,孩子們才有依靠,自己才能放下一切投身死亡。
在妻子的懷里
棲息著鬼魂嗎
啊,啊,啊,
還是棲息著蛇啊
這個縈繞在日本人耳邊幾百年的おさん的嘆息,被堅強的母親甩在了身后,因為她沒有時間去哀嘆,接下來她要領著孩子去給不懂事的丈夫收尸,還要領著孩子繼續活下去。
二、不可救藥的丈夫=不可救藥的太宰治
在《情死天網島》中的治兵衛因為紙店的生意不好感到有壓力才跑到紀伊國屋妓女小春那兒,然后展開戀情的。不忍心分手的治兵衛聽到情敵太兵衛要給小春贖身的流言后躺在火爐旁流淚不止。妻子おさん忍不住罵他“真是不成體統”。小說《おさん》中的丈夫,因為戰爭失去了一半的房子,家里人生離死別,又失去了工作,還欠了大筆的債。倒霉的事接踵而至,悲慘十分的丈夫結識了女記者并陷入了熱戀中。苦惱于新戀情的丈夫“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人一樣”,被妻子恨鐵不成鋼地罵為“不可救藥”。“不成體統”的男人和“不可救藥”的男人之間可以畫個等號。因為婚外情感覺對不起妻子的丈夫“總是躲避妻子的眼神”留給妻子的只是“不是這個世上的,幽靈一般的,可憐又可悲的一個背影”。其實“不成體統”也好“不可救藥”也好,都是太宰治本身具有的“罪意識”的一個表露。在1947年11月也就是說在《おさん》發表一個月后,太宰治發表了《總結我的前半生》一文。他這樣總結自己的性格: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怪人,是個和別人不同的人。我是一個極普通的,又非常恪守舊傳統道德的品性的男人。想必這個“非常恪守舊傳統道德的品性”和小說中的丈夫不敢正視新戀情不敢打破舊的家庭秩序如出一轍,而這也正是丈夫痛苦的根源,讓他痛苦得“倒不如瘋了,更爽”。在《總結我的前半生》中他還分析了自己的人生歷程:對世人表露感情我仍然總是感到害羞,我總感覺自己必須彎下腰來使自己矮兩寸走路才行,我一直這么活過來的。小說中的丈夫也是“雖然明白(即使破壞了家庭,)新秩序新道德永遠不可能得到再建,盡管那樣仍必須要破壞掉”,盡管有這樣的意識,可是他缺乏“破壞和平家庭”的勇氣。“真不愧是我丈夫,在外面連續住上兩天左右,他就會在自己家里住一晚”。徘徊在家庭和情人間的丈夫“一副見不得光的小偷的表情,偷偷摸摸地進來,看見我后沉默著把頭一低,似乎被什么絆了一下似的,身體朝前傾著逃到大門里去了”。一副理虧的軟弱的樣子,在妻子眼中更加的不可救藥。“還必須要愛自己。如果討厭自己或者虐待自己去愛別人的話,那樣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自殺。這一點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總結我的前半生》)在1948年5月發表的《櫻桃》一文中也強調“和孩子相比,父母更重要”,但是在1946年12月的《同一顆星》中不無遺憾地寫到:明治42年出生的人沒有一個是幸福的。是一顆令人無法忍受的星。/我曾經把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不幸都歸結于我出生的時刻。人的出生時刻是無法更改的,命運是無法逆轉的了,“必須要愛自己”也沒有辦法做到了,結果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談到丈夫的死不能不提到孩子們。既然他是一個父親,那么他的殉情就不僅僅是對妻子的背叛,同時也是和孩子們的死別。1947年4月發表的《父親》一文中寫到:想到為義舍子的宗五郎我就受不了。/我預感到,在我茍延殘喘的年月里,像宗五郎這樣和孩子們生離死別的徹骨的心痛會有兩到三回。在丈夫給妻子的遺書中有這樣的兩句話:我很難忍受那樣不堪的自己,決心自己把自己掛在十字架上/如果我的死多少能讓那些現代的惡魔臉紅反省的話,我就高興了。在丈夫的心中或許自認為是為正義而死吧。丈夫做好了殉情的準備離開家前一直在家等著雨停。妻子把丈夫坐臥不安的樣子理解為恨不得立即離開家的焦灼。其實那更多的是赴死的父親和孩子分別時的惜惜之情。“百日紅,這種花是隔一年開一次吧”,這不是父親的沒話找話,而是想到自己再也看不到花開了時的遺憾。為了義,“阿布拉罕差點殺了獨生子,宗五郎和孩子們上演了生離死別,我意氣用事,要下地獄。那個所謂的義,所謂的義啊,和男人的令人悲哀的弱點有多么相似”(《父親》)這一定也是作為父親的太宰治的嗚咽吧。
三、小豆苗
在太宰治的作品中經常提到對庭院的整理,在《家庭的幸福》一文中特別強調開滿花的庭院就是家庭的幸福之一。這種對家的庭院的感情可能和他自己幼時老家院子的回憶有不可分割的聯系吧。但是在《十二月八日》《蟋蟀》等作品中,伴隨著夫妻感情的裂痕出現的總是荒蕪的庭院,正如《おさん》里面出現的畫面一樣:
在大門旁邊有將近十坪的菜地,以前我在那兒種了各種蔬菜,可是有了三個孩子后再無暇收拾,加上丈夫以前也能時常幫我侍弄,可是最近家里的事他不聞不問。鄰居的菜地在鄰居丈夫的整理下各色蔬菜長勢喜人,我們的菜地卻長滿了雜草,看著實在叫人心酸……
曾經夫唱婦隨經營的幸福美滿的小庭院“長滿了雜草”是令人遺憾的事。但是,在漸漸荒蕪的土地上,“雅子把政府配給的一粒豆子埋在土里,給它澆水,那顆豆子不經意間發了芽,對于沒有任何玩具的雅子來說,那棵豆苗成了她唯一值得炫耀的財產,即使去鄰居家玩也毫不害羞地吹噓‘我們家的小豆苗,我們家的小豆苗’”。無意間播種下去的豆子不僅破土而出成了一株小豆苗而且“開了花”,并寄托了雅子的希望:一定會結很多的豆子的。戰爭帶來的貧困,丈夫感情的背叛,對于苦苦支撐這個家的“我”來說,孩子們是“我”生存的動力,是“我”唯一的財產。“開了花”的小豆苗是雅子的希望,又何嘗不是“我”的希望呢。
我讓長男和二女兒睡在旁邊的四疊半的房間里,把他們哄睡后我又做針線活做到十一點左右,然后把蚊帳掛起來,我躺在長男和二女兒之間,我們三人構成的不是“川”字,而是一個“小”字。
戰爭之前,夫妻感情融洽,在“我”和丈夫之間只有雅子,后來由于丈夫的缺位,“我”成了一家之主,孩子們圍聚在“我”的周圍,這就是“川”字和“小”字的由來。但是在這篇類似太宰治遺書似的小說中這兩個字應該還有更廣的意義:川----國家,小----小家。戰爭結束,為了國家拋頭顱灑熱血的時代已經過去,社會基本單位的個體家庭的維持成了當務之急。戰后,內心充滿絕望的太宰治在1946年4月發表的《十五年間》寫下了這樣的心情:如果認為戰爭期間相對還好一點兒的話,那是相當悲慘的。一不小心就會重蹈覆轍。這當然是對世人的一種警告。像小豆苗一樣,孩子們在茁壯成長著,這是絕望中的太宰治心中的一點點的期望吧。
四、結束語
1948年的6月13日深夜,太宰治和山崎富榮一起跳入了玉川,19日發現遺體,年僅39歲。太宰治夫人美知子在回憶錄中曾提到太宰治自殺前寫給自己的遺書,其中有一句就是“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這句遺言和小說中丈夫說給妻子的“無論何時,我的心里只有你。關于這一點,你擁有多大的自信都不為過”是同一意思吧。對于這個遺言,美知子夫人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哭笑不得”,這和小說中妻子當時的反感是相同的心境。太宰治知道自己的自殺無疑會引起世間的猜測,勢必給家人帶來不必要的麻煩,把自己的意圖心境以及對家人的抱歉、希望統統寫在小說里表達出來,可以說這是太宰治生前對讀者對家人朋友盡的最后一份責任。不管他當年的離去有多么的無奈,陰陽相隔,我們只能祝他界的太宰治能開心一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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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野原一夫,「太宰治の言葉」ちくま文庫,1998年5月。
[4]仁池壽美,「太宰治,女性獨白形式の作品に関する一考察――十五年間戦爭下を中心に――」,『愛知淑徳大學國語國文』,平成6年3月。
[5]粟屋憲太郎,『資料日本現代史2』。
(作者單位:大連大學日本語言文化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