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主持:張麗軍
文學如一把剃頭刀
關建華
生活就像這片傷痕累累的大地,我們在麻木的掩蓋下茍且地活著,然而文學作品卻偏偏要做脫掉生活外衣的“兇手”,執著并殘忍地挖掘生活的本質,講述人生的坎坷,體驗 途的絕望。
“那么,脫掉它,跳一個吧。”姬中憲在小說《單人舞》(《人民文學》2013年第9期)中以這樣一句話結尾,也正體現了文學撕開生活面紗的作用。《單人舞》講述了一個極度巧合的故事,主人公準備開車去上班卻發現沒帶車鑰匙,回家取鑰匙又發現家門鑰匙被自己鎖在車里面,更巧合的是手機也沒帶,還穿著一條只帶一塊七毛錢的睡褲。“車門和家門,互相鎖住了對方的鑰匙”,這是一個閉合的循環矛盾,至此,主人公踏上了尋找鑰匙的 途。首選想起的是存在信箱里的備用鑰匙,后來才發現備用鑰匙開的只是樓下大門的鎖,“一把無用的鑰匙,開了一把不存在的鎖”。之后主人公想借電話打給準備上飛機去香港的妻子求助,可是自己沒帶手機,門衛的電話不能用,打公共電話錢又不夠,去五金店老板娘那借電話又受了冷落。輾轉多次終于借到了電話,對方是無法接通。找到開鎖公司后又陷入了“有身份證才能開鎖”、“開鎖后我才能拿到身份證”這樣的死循環。主人公在他原來以為熟悉的城市卻無法找到一個能夠給予幫助的人,此刻“他甚至沒有一個真正的朋友”。求助無望的時候,他決定打碎車窗取鑰匙,卻被破樓中抗拆遷的人誤當做敵人暴打一頓,報警又被警察怠慢。主人公在一系列困窘的折磨下慢慢陷入對生活的絕望。“他想,他再也不要對這個世界如此配合了。”他手持鐵管沖上破樓準備報復毆打他的人,卻被設計困在了沒有樓梯的六樓。如果先前是對生活的絕望并轉向瘋狂,此刻他的瘋狂卻被現實置于無處著力的失重時空。主人公想盡各種辦法一層一層地向下跳,每跳一次骨折就加重一次,等再次回到熟悉的陸地,“他只剩下一條內褲”,“輸得干凈、徹底”。最后,主人公拖著骨折的腿爬上高架橋,走了一夜,來到“我”家,給“我”講了整個故事。小說中涉及到破碎的愛情,冷漠的人情,虛偽的友情和尖銳緊張的政群關系,灰色調的敘述中夾著自嘲的冷幽默。最后出現的“我”只是一個虛幻的我,出現的突兀又合情合理。“我”只是代生活講述這樣一個故事,講述主人公這一天之內的 途經歷。
脫掉生活外衣的還有劉照如的《果可食》(《十月》2013年第5期)。小說執著地探尋父親當年南下掉隊的原因,揭破了家人精心編織的謊言,這個謊言埋葬了痛苦的往事,支撐著貧困的生活,維護著可憐的尊嚴,保護著現有的愛情。當知情人都去世以后,謊言才真正梳理清楚,上一輩人所遭受的生活與內心的雙重苦難才慢慢清晰,給人以長久的沉思。李鐵的《送別宴》(《人民文學》2013年第9期)寫的是都市小人物生存的悲哀。以送別宴上敬酒的順序逐一引出他們與主人公趙青青之間的糾葛。送別宴上的恭維奉承與日常工作中的勾心斗角形成了巨大反差從而揭露了人際關系的虛偽。雖然趙青青最后以升遷的謊言逃離了那個壓抑的工作環境,只是她的未來在哪里?這難道不又是一段 途的開始。我們陷入這樣一個虛偽的生活里,等待現實將殘酷呈現給我們,途經多少坎坷才能看清這是一條 途。李驚濤在《蝴蝶斑》(《鐘山》2013年第5期)講述了一個叫艾子女孩因長了蝴蝶斑失去了“工作”,嚇跑了婚姻,最終嫁給了一個瞎子的故事。“我”少年時曾愛戀她,承諾長大后娶她,可到最后我竟然將要遺忘掉她的存在。《我們的愛情》(《十月》2013年第5期)中丈夫因不滿于麻木的生活所以離婚再娶,尋求“真正”的愛情,可是他對這份新的愛情真的自信嗎?文中結尾的疑問像撕去了最后的遮羞布,讓生活的真實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剎那間一片寂靜,無人能回答。徐則臣的《看不見的城市》(《北京文學》2013年第10期)直面生活的悲慘,描寫了一對民工因打電話互不相讓,發生打架致死的悲劇。解開幕后的故事,發現打與被打的人原本都是好人,只是生存的壓力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軌跡。還有王蕓的《摩擦力》(《江南》2013年第5期)、劉寧的《啊,小寇》(《北京文學》2013年第10期)、甫躍輝的《三條命》(《江南》2013年第5期)、吳文君的《小維娜和貓》(《十月》2013年第5期)、劉乙霽的《買花》(《北京文學》2013年第10期)等都是值得一讀的小說,用瑣事做引,揭露公共秩序掩蓋下的無序生活,展現生活道路上的艱辛與坎坷。
面對生活我們也曾反抗。葛芳的《雜花生樹》(《鐘山》2013年第5期)寫陳歡人到中年厭惡了千篇一律的生活和庸俗的丈夫,于是她踏上尋找舊情人的旅途,在火車上卻和陌生的男人發生了不應該有的曖昧情事。她清楚男人慣用的調情方式,那種方式讓她惡心,卻還是用酒精麻醉自己,變成一只故意上鉤的魚。陌生男人利用她發泄情欲,她也利用陌生男人尋找刺激,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欲望。陳歡只是為了逃離麻木的生活而迷茫地尋找出口,尋找舊情人也只是一個虛幻的象征,這種發泄的方式沒有一個可以依賴的固定本體。當天亮酒醒,無法面對放縱的昨夜,于是她放棄了對舊情人的尋找,開始又一次逃離。劉慶邦的《后來者》(《十月》2013年第5期)寫了大專畢業生祝藝青在北京親戚家的遭遇。寄人籬下,面對親戚以“照顧”的名義進行的百般刁難,祝有口難言,最終不辭而別。可這是對生活無言的反抗嗎?祝藝青最終還是沒有離開北京,而是躲進了地下室的小旅館。這條 途給人無限痛苦,但因為保存幻想,我們仍不舍得離開。生活在繼續,痛苦也將隨生活一直繼續。李為民的《指甲油》(《江南》2013年第5期)以心理醫生醫治心理疾患為切入點,纏繞和植入了家庭生活的瑣碎,親情的缺失、愛情婚姻的無奈和脆弱。正是由于生活的折磨,杰生才裝病進行惡作劇式的反抗,只是這種發泄卻傷害了無助的母親,并不是一個正常的發泄口。荊歌的《香如故》中千千帶著對愛情的絕望殺害了大康,并用爐香掩蓋尸體的腐臭。因愛生恨,扭曲了心靈,這種變態的反抗成了生活的悲劇。生活的悲劇讓人發瘋,可瘋掉的人卻又過著正常的生活。那些常理、規矩、條例束縛著正常人的腳步,反而瘋狂的人卻成了生活中的正常人。計文君的《卷珠簾》(《人民文學》2013年第9期)、葉彌的《獨自升起》(《鐘山》2013年第5期)、王秀梅《父親的橋》(《人民文學》2013年第9期)都寫了精神不正常的人,可他們的世界變得單純,他們不用關心生活的苦難,甚至讓一個正常人在一個精神病人面前“感到失敗了”。非正常人過著正常的生活,這樣一個逆命題讓人陷入深沉的反思。
這些小說無不把生活的苦難——展現給人看,或冷靜、或荒誕,像是在鋪一條生活的 途。但這條路要指向何方,人生到底有沒有希望?
王大進的《愛的眼睛》(《鐘山》2013年第5期)似乎給我們走下去的勇氣。主人公因與妻子鬧矛盾而失手殺死了她,五年牢獄生活之后重新回到小鎮,一邊尋找一個叫于蘭的移植了妻子眼角膜的女孩,一邊調查妻子當年的故事。敘述在回憶與現實的交叉中展開,如一部反復倒帶的電影,對每一個細節都反復思考,最終對往事的探索以關鍵人物的死亡而結束,怨恨也隨之消失。在這條 途中主人公承受了饑餓、貧窮、私奔、喪子、殺妻等多種痛苦,在一無所有乃至怨恨都消失的時刻,那個叫于蘭的姑娘出現了,“有一只手試探著,輕輕拉住了我的手”。“過去的一切都離我遠去了,然而卻又有一些東西離我很近很近,近在咫尺。”殘酷之后的溫情文字總給人巨大的安慰,主人公在經受了痛苦磨難后,仿佛又看見了生活的希望。
王彬彬曾撰文說,批評家如剃頭匠;那么我說文學如一把剃頭刀,呈現生活的真實原貌,但作家又非簡單的呈現生活的苦難,而是在揭露真實之后再給人活下去的勇氣。就像魯引弓的《姐是大叔》(《江南》2013年第5期)里廚房亮起的燈光,戈舟《而黑夜已至》(《十月》2013年第5期)中“黎明將近”的微博,吳文君《四季調》(《十月》2013年第5期)里玻璃窗上印著的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嘉男《塵勞》(《時代》2013年第5期)之中師傅淡然安定的申請和從容的步伐,少鴻《天火》(《時代》2013年第5期)中祛瘟辟邪的艾蒿。苦難旅途的結尾都給人新的勇氣,在這條 途的終點,我們重拾希望,仿佛苦難已過,一切都將重新開始。
我們該怎樣反思精神的貧瘠
史勝英
當九月的空氣中還帶著酷夏的余溫久久不散時,在網絡中有著同樣熱度的“土豪”一詞已成為我們的常用言語進入我們的日常生活。從三十年前的暴發戶、煤老板到如今的“土豪”,稱謂的變化的背后,更多的折射出當今人們的生活和精神狀態。當物質豐厚、衣食闊綽的“豪”遇上富而不貴的“土”時,我們該怎樣反思這種精神上的貧瘠?在當今文壇中,小說這一變革的風向標,總能以敏感的觸覺捕捉到現實的脈動,從紛繁的世象中巧妙地將事實的內核展現給讀者。
《長江文藝》2013年第9期有三篇小說是有關“風”的。風是流動的,它能吹向世間角落,它能使人清醒,它能搖撼樹枝,能卷起沙塵。文學之風源自《詩經》之風,當今依舊承襲《詩經》中的土風歌謠,深入現實,濃郁的生活氣息和批判力度溢于紙筆。《風之步》(胡學文)中王美花為了掩蓋孫女遭人猥褻的事實,忍受兇手馬禿子的折磨與敲詐,面對著打抱不平的吳丁多次勸說其報案,王美花做出了極端的事情,更讓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位飽含著愛與苦的受害人形象的農村婦女,竟然不止一次地殺害了為其伸張正義的人。她有著自己的一套邏輯,在法治精神未深入鄉村的當下,法律有時無法改變或者影響世俗觀念,她在請求妥協無果后只好以消極而極端的方式對現代法律作出抵抗。在農村,婦女解放的路途依舊漫長,傳統的倫理道德依舊在興風作浪,深入人們內心,法制之風到此止步不前。王美花既是受害者,亦是同謀。
《風好大》(王大進)中農民李二面對妻子拋下兩個孩子而離家出走,只身來到城市尋找,最終絕望下跳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文中的“我”作為城市寄居者參與到小說中去,欲幫助李二,不想卻一步步把李二逼向死亡。小說這種復調式的敘述是非常成功的。妻子逃離農村,不是私奔,是旅游,是對城市的向往,這種逃離是決絕的,在中國成千上萬個從農村走向城市的人中不乏如此,城市確實讓生活更美好,但如此與農村極端地決裂,不免產生令人擔憂的文化斷層、精神斷層。李二的跳樓大概是對無情的城市的對抗。正如《圍城》里面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又想進去,人們一直在逃離。發表在《四川文學》2013年第9期的《躲》(陳再見)中父親對在深圳做律師的兒子所說的,“你以為能一輩子躲在深圳嗎?”躲,是對農村現實的逃避,而城市只能用來“躲”,尚無法創造和救贖,我們的根來自農村,這是我們無法逃避的現實。《此案與風月無關》(李駿虎)講述了一起城市殺人案件,而與案件相關聯的每個人都有意或無意地成為了芳芳遇害的助推手。
《老費就在細水巷》(楊莉,《四川文學》2013年第9期)中老費面對烈士陵園里刻著自己名字的墓碑,想證明自己的地下黨員身份和活著的現實,而政府人員卻找各種理由來搪塞不予承認。崢嶸歲月,硝煙已逝,活人倒不如死人受尊重。小說所要表達的,是在對歲月的追憶中體現對人性的關懷。周志的中篇小說《憂郁的天空》(《滇池》2013年第9期)中“我”敘述著兒時的往事,如一縷潺潺的山澗溪水,在大山的云霧水氣里緩緩地敘說。“我”的哥哥是榜樣,是正義的化身,然而在霧氣籠罩的官僚體系下尋求辨明是非、懲惡揚善的道路已變得并不理想,最后以極端的私人懲惡的方式解決,哥哥身陷囹圄,天空的憂郁無法消散。詩化小說的背后是一個沉重的現實問題。《老表》(金河村,《廣西文藝》2013年第9期)則以帶有都市的氣息講述了大表哥的俠義恩仇、血性寬容。《廣州文藝》2013年第9期中的《逝水回波》(聶鑫森)也是一篇回憶題材的文章,在對兩則小故事講述中發現生活的善與美。黃金明的《挖洞記》運用后現代的象征方式、帶有神秘色彩的敘述,漸次呈現出“洞”的象征寓意。中篇小說《狩獵者》(映川,《花城》2013年第5期)由對動物生命的漠視到對人的生命的漠視,獵走的還有人的靈魂。
發表在《滇池》2013年第9期的短篇小說《爬滿鐵銹的刀》(蘇金鴻)講述了一個風流成性、財大氣粗的屠夫江文經與王大妹從偷情到各自離婚后結為夫妻,再到江文經秉性難改,無奈王大妹與其離婚的經歷。正如王大妹所說,一個風流成性的家伙,若不改德性,約束自己,再怎么會找錢、賺錢,最終也不會有出息。記得狄德羅說過,如果道德敗壞了,趣味也必然會墮落。當我們擁有了金錢,衣食無憂,如何去支配金錢卻衍生出諸多問題,爬滿鐵銹的鋼刀,爬滿的更是被金錢銹住的美好的道德意識。小說以鄉村為背景,以主人公屠宰戶身份的設定刻畫了性格爽直、豪放,帶有些許水滸色彩的人物形象。此外,小說明朗的敘事節奏,利索的情節進展,都為小說增添了不少可讀性與啟發性。
《捐款記》(馬車,《福建文學》2013年第9期)中的馬鳴卻是一個被村里人認為是“土豪”的窮打工者,因在一次醉酒后夸下海口,要捐錢為村里人修路,在村里人的一再追要下,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礙于面子東拼西湊了兩萬捐給村里。從此馬鳴在村里名聲大振,村人不依不饒繼續要他捐款修祠堂并要去他打工的城市看他,眼看他所挖的掩飾之“坑”越來越大,已到無能填補的地步,也無法拖延、躲避,無奈地面對著窘迫的生活而不知所措。小說以捐款這一小事一方面消解了外出務工者衣錦還鄉的大眾記憶,另一方面反映出我們民族好面子的特征,而面子往往是拿金錢來支撐,當把面子比任何東西都重要時,恰折射出我們的自卑和來自精神世界的貧瘠。
發表于《廣州文藝》2013年第9期的中篇小說《賣臉者》(野莽)則為我們對邪不壓正做了很好的詮釋。獸醫世家出身的何秋生一直幫扶著自幼喪父的胡春來,自然災害時期將自己碗里難得的死豬肉讓給胡吃,文革結束后又將寶貴的上大學的名額無私地給了胡春來,何秋生沒想過要回報,可胡春來學成歸來后不僅知恩不報,更是變本加厲地一步步將何秋生逼出獸醫站,下崗后的何秋生只好去拍賣自己的大臉。小說若到此結束便是一個悲劇了,然而作者一轉筆使主人公絕處逢生:一位香港商人聽說了何的故事,以高價拍下他的臉,并用拍下的資金買下獸醫站,還讓何當上站長。
相而似之,作家以細微的視角展現個體生命在當下的精神狀態的還有許多篇。發表在《四川文學》2013年第9期的小小說《慧芳的月亮》(陶群力)描述了善良的農村女孩慧芳輟學、嫁人、進城打工、遭棄等一系列不幸的經歷,但一輪皎皎的明月升起,在黑暗的夜里,一絲光亮,便仍有希望。發表在《花城》2013年第5期的兩篇短篇小說《割禮》(田耳)與《椏杈打兔》(曉蘇)表現了農村帶著淳樸的情與愛。《割禮》中小夫妻就計生結扎一事上演了一出《麥琪的禮物》,讀來給人一種帶有山棗酸楚的甜蜜與溫馨。《椏杈打兔》則講述了一位以“椏杈打兔”為口頭禪的毛洞生不如意的一生,好運總是在唾手可得之際飛走,忠厚、勤快的他哭過、惱過,最后歸于平靜,從另一個角度解讀著自己的幸運:未遭不幸便是最大的幸運。第9期《廣州文藝》中的另一篇小說《鄉村軼事(邵一飛)唱了一曲明快的鄉村小調:村主任馬領借開會之機在廣州大吃大喝,醫生張駝子借看病之機給了他一頓教訓。值得一提的是,小說中用了許多西南方言和諺語,展現了獨特的地方鄉土風情。
鄉土這塊人類靈魂的棲息地,滋灌著人類精神的麥田,無論城鄉,無所謂貧富。因為金錢是永遠無法贖買這片寶貴田地的。
《玫瑰效應》(林筱聆,《福建文學》2013年第9期)與《春暖花開》(第代著冬,《滇池》2013年第9期)都講述了因一束玫瑰和情書引發的猜忌與誤會,牽扯出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微妙。同樣在《福建文學》2013年第9期,《A型888探測儀》(凌鼎年)以接反了的探測儀表現人心難測,人不經意便會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三野家族》中從野豬窩闖出,辛苦供兒子上學,上的卻是野雞大學,夢的幻滅體現的是現代社會構筑的脆弱。楊遙的《給飛機涂上顏色》,顏料是正義,是美好善良的本質精神,當飛機飛不動的時候,只有顏色與飛機相伴,人就是一架飛機。《康東的去向》(徯晗)中康東如范進一樣渴望通過寫作尋求成名,最終被寫作毀掉,體現現代人被功名纏身的悲哀。
此外,小說里的愛情婚姻是永遠表現不完的題材。《梁子的婚事》(楊牧原,《四川文學》2013年第9期)從梁子相親到結婚,體現了對現代婚姻的焦慮。《庭院》(《廣州文藝》2013年第9期)是對中年離婚女人內心“庭院”的觀照,那荒蕪的庭院要開始收拾了,沒有男人的倚靠依然要生活得瀟灑。《廣州文藝》中的另一篇小說《把你的手給我》,溫情的故事給愛做了很好的注解。
我們每個人應當成為精神世界里麥田里的守望者,作家更有責任守望人類精神的麥田。BQh215AZ+sIP6c2PjumWHw==正如《麥田里的守望者》中所說的,“我就站在這破懸崖邊上,我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一個跑向懸崖的孩子”。
生命之花幽然開放
何泓陽
人們常將花兒比作女子,這些女子中,有的嬌艷如玫瑰,有的純真如雛菊,有的高潔如玉蘭,也有的怒放如牡丹。她們渴望幸福,因此癡情不已。皆因癡情,她們迎來了不同的命運,屬于自己的生命之花也在靜處幽然開放。
刊登在《飛天》2013年9月號言子的短篇小說《李花飛》營構了一個難得的、紛繁塵世之外的清靜空間,以女性特有的敏感將女性獨有的情感準確地表達出來。故事的地點發生在遠離俗世喧囂的真武山,講述了一個向往愛情的人找不到愛情的故事。主人公李花“一生為情所困”,離異兩次卻始終沒有放棄尋找愛情的希望,她所期待的愛情“不僅僅是一個男人、一段婚姻,一場性,”現實中,李花與女友游山而偶遇居士,居士疏朗俊逸,平靜中帶有幾分飄逸,氣度不凡,這使李花暗暗萌生了愛戀。因無法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情,李花住進了真武山,也成了一名居士,或遠或近地將目光游離在居士身上,在花開花謝中等待居士的歸來。夢境中,這位身著玄色衣衫的男人在山林之間披荊斬棘,以一位開拓者的形象將李花深深吸引住。李花默默觀察著居士,而居士卻在朝陽初現時,變成白鳥向晨曦飛去。后來的夢境里在“山風搖響松濤”之際,殘花紛紛凋謝之時,“花跟隨凋謝的李子花,滑落地上”,留給讀者無盡的想象,頗有魔幻現實主義色彩。李花將夢境融入現實中,更使自己久久地沉醉在夢境中。整篇小說交織在夢幻與真實之間,語言純凈簡潔,氣氛寧靜悠遠而不失浪漫。小說由夢開始,以夢結束,想象奇特,超然脫俗。
同樣刊登在《飛天》2013年9月號樊建軍的中篇小說《有花出售》深入人物內心世界,將女性拯救與自我拯救的心靈歷程細致精微地展現出來。小說主要講述了主人公謝靜面對家庭的變故用盡渾身解數對家人進行拯救與自我拯救的過程。義寧州城的人們因謝老頭家的三只鳳凰而將目光久久地聚焦在十八間,欲望、謾罵、詛咒、忌恨相互交織。謝靜自始至終都潔白得像朵白菊,大姐謝青因在高中時遭遇強奸而只身去了南方,從此杳無音信,二姐為了男人拼命減肥,即使面對癱瘓的父親也無動于衷。為維持生計,謝靜先后開了水煮店、美人坊,最終不得不到陽光賓館工作。這一切看似平淡,背后隱約卻有一雙無情的大手掌控著。謝青的突然歸來讓花街再次沸騰起來,身心俱疲的謝青只想找到歸宿,目光卻偏偏落在了混混兒西皮身上,最終無法忍受西皮的家暴與羞辱將其殺害。二姐謝箏患上厭食癥離開人世后,謝老頭也帶著遺憾撒手人寰。疲憊不堪的謝青一直處在拯救的位置,她竭盡全力想阻止悲劇的發生,卻發現命運是如此的難以把控,她無時無刻都在渴望找到一個堅實的臂膀實現自我拯救,現實卻將她的幻想無情地重重擊碎。小說的結局如靜場般沉重,讓人回味良久。
《時代文學》2013年9月(上)刊登的郝煒華的《老宅》以陰郁的筆調講述了發生在老宅周圍的故事。小說營造了一個底層社會的空間,離婚的男人、基督徒、強迫癥患者、暗娼、夜宵攤營業者、住在窩棚里的老男人等等看似互不協調卻又形同整體地生活在老住宅區中。在這幾乎讓人窒息的混亂中隱隱暗藏著一種隨時會發生大事的危機感,然而在這不協調中老宅居民微細而又珍貴的相互同情與關心終究沒讓人徹底絕望,小說的主人公便是家里白得出奇的夜宵攤營業者劉蘭花。作為帶著癡呆女兒入住老宅的弱者,劉蘭花因奮不顧身地維護老宅的利益而獲得了老宅居民的認可與幫助。劉蘭花對骯臟、患有精神病的窩棚老男人的關心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窩棚失火后,劉蘭花竟將老男人接進了自己的家,連信奉基督教,講求行善為先的“我”的父母都驚嘆不已。然而,劉蘭花對接回家中老男人的惡語相對與打罵使小說發生了巨大的轉折,從她充滿迷惑性的話語中我們可以得知老男人應該是她的親人。此時,劉蘭花的無私與自私、在眾人面前的和善與對待老人的兇殘之間的對立猛烈地撞擊著讀者的心,小說的張力得以擴張。小說在最后迎來了老宅的拆遷,但愿那些“隱藏在生活表象下的、無法向人言說的、給人造成無盡傷害的幽暗、骯臟之事會隨之一起被拆遷、被摧毀、被埋葬”,可是被摧毀、被埋葬了就永遠不存在了嗎?小說的結尾引人深思。
《北方文學》2013年9月(上)刊登了毛蘆蘆的短篇小說《蒼屋桐花》,小說運用閃回的手法將現實與桐花的回憶完美地穿插起來,在凄美淡然的文字表象下,漸漸浮上水面的真象令人觸目驚心,讀后心情無法平靜。天真爛漫的桐花姐妹因母親離世被桐屋娜接到桐屋撫養,這善良的背后卻隱藏著桐屋那重重的心機。比桐花大十三歲的秋明樹的到來引發了桐屋娜對桐花深藏不露的嫉妒。故事的第一次高潮發生在桐屋娜欺騙整個心思撲在秋明身上的桐花,將她嫁給了自己的兒子三強,可謂一箭雙雕,殊不知這一舉動造成了三個人命運的轉折。秋明的出走,桐花兒子的意外死亡使桐花患上了心痛病。秋明的再次歸來也預示著一場更大的風暴即將爆發。表面上妥協的桐屋娜在兩人沉浸在愛情的欲火中時扔出了一顆能震碎心臟的“炸彈”——將一個與桐花去世的孩子一模一樣活動木頭人扔進了兩人偷歡的窗口,從此,桐花內心最敏感的一條神經被木頭孩子徹底撥亂,精神徹底崩潰,小說因此迎來了第二次高潮。
癡花半壁,每朵花有每朵花的命運,無論平凡高貴,惟有精心栽培,生命之花才能長久綻放。《時代文學》2013年9月(上)刊登的魏留勤的《叢樹根尋妻記》以尖銳犀利的筆調寫出了城市文明對人的異化而導致的一個家庭的破裂,直面現實,發人深思。張映勤的《小街人物二題》以遠距離遙望的姿態講述了特殊年代外人眼中馬麗雅的命運沉浮,視角獨特,引發人們的好奇心。《長城》2013年第5期刊登的白天光的《赤芍地》故事性極強,用干凈灑脫的語言娓娓道出了赤芍地傳奇女人的故事。而姜燕鳴的《白霧》將女性對感情的依賴淋漓盡致地寫了出來,其中暗含了命運的無常。小說中既有不能見光的骯臟,有生命的頹敗,也有生命的覺醒。練建安的《紙上江湖》包裹著客家文化濃郁的神秘色彩,里面的人物也因這神秘色彩帶上了某種傳奇性。《飛天》2013年9月號馬悅的《阿尤旦》中阿西耶是母親,又是妻子和兒媳,她純潔、善良、剛毅的品質不免令人對她的悲慘遭遇產生了深深的同情與敬意。
《北方文學》2013年9月(上)刊登的譚巖的《破滅》講述了所有人希望的破滅,是一部發人深省的小說。農村來的江春麗進入城市后費盡心機希望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最終卻被人利用慘遭拋棄,小說最后雖寫她良心發現,但所有希望破滅后所造成的精神、肉體傷害將無法償還。周月霞的《賴四媳婦》描述了一個沒有自己名字的女人的突然離世,小說用輕松的語言還原了女人善良、淳樸的生命本性,最后兩個孩子的悲天慟哭才是小說的高潮。白勺的《春天的隱痛》線索明晰,將主人公工作與生活的沖突以及家庭成員之間的矛盾表現出來,姑姑的身世之謎在矛盾中也漸漸隱現。陸榮斌的《躲藏起來的撲克》寫出了葉麗秀為讓丈夫戒賭而做出的滑稽、荒誕行為。《山西文學》2013年第9期發表了房光的《珍珠婚》,用寫實的手法寫出了“我”父母的30年的婚姻,其中的摩擦碰撞與近乎徹底的隔閡需要父母雙方共同的努力才能化解。同樣是房光的《入冬記》從側面展現了農村女人對于生活的知足,故事真實而富有情趣。
《鴨綠江》2013年第9期楊紅的《二十厘米》詮釋了中年危機所帶來的心靈的寂寞,二十厘米是一個空間距離,更是一個心靈距離,直面了理想與現實、夢幻與真實的差距。徐東的《見面》以兩個陌生人打電話的方式來徹底地暴露了自己的內心,袒露了自己的情欲,形式獨特,結局卻令人出其不意。朱宏梅的《末春》以細麗的筆致展現了戰爭背景下的生死離別與生存的掙扎,在此之下的少女懵懂的愛情也變成了奢侈之品。《山東文學》2013年第9期(上)發表的鄭建華的《叉子的活兒》講述了女人的命運便是與丈夫叉子的活兒的運氣的賭博,但她對此卻心甘情愿,在骯臟與血腥背后保存了一絲溫情。張明亮的《一人一個諢名字》則用現實主義的手法表現了生命最原始狀態的粗野。韓松禮的《紅蓋頭》在大喜與大悲中寫出了丑媳婦的不幸遭遇,她所體現出來的擔當與自尊更加令人同情。《芒種》2013年第9期(上)徐虹的《暮色》相似于楊紅的《二十厘米》,以陰冷的筆調道出了中年危機來臨時人們所經受的精神折磨。《第二十一店》則寫出了女人想象中的心靈爭斗,里面充斥著敏感與尊嚴,更不乏歲月沉淀下來的那份安靜。
本欄責任編輯:王方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