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粉問題隱藏著一個中產問題

自從到英國后，我有一個任務就是幫朋友買奶粉，一開始供應正常，半年后陸續有斷貨，現在英國也限購，我也已經一個月沒買到奶粉了。高層的有特供，基層的買國產，海外代購奶粉的以中產階層為主，這讓我又一次注意到中產這個群體。

前年“7·23動車追尾事故”之后，我曾寫過一篇《當中產成了憤怒的小鳥》，對中國的中產階層表示欣賞，并預言當他們被激怒，將給中國帶來真正的變化，因為他們有文化知識，善于自我組織，傳播工具先進，能清晰表達自己的訴求。但兩年之后，回頭再看，發現自己有些過于樂觀了。

我對中產階層抱有期待，是通過一些公共事件的觀察，如廈門PX事件，廈門市民出色的自我組織，以及在抗議中展現的高素質，令人眼前一亮，也成為具有開創意義的事件。后來的上海膠州路大火，上海十萬市民為死者表達默哀，無數的鮮花，交響樂隊的演奏，市民溫和理性的表現，無論對政府還是普通民眾，都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這些公共事件中，中產階層展現了作為一個階層的整體實力，但在奶粉這起嚴重性不下動車的公共事件中，我又看到了這個階層的另一面。

自從三鹿奶粉爆出三聚氰胺丑聞，奶粉就成了國人揮之不去的噩夢。當年丑聞爆發之后，舉國震驚之下，政府處理了三鹿集團，這本可成為徹底清理奶粉行業的最好機會，但最后的結果卻是讓中國孩子的家長對國產奶粉失去最后的信心。

奇怪的是，在奶粉事件中，中產階層的整體表現是“戒急用忍”。由于經濟和門路的關系，底層百姓只能喝國產奶粉或在中國銷售的進口奶粉，能夠海外代購奶粉或跑到香港購買的，以中產階層為主力軍，于是，他們幾乎買空了全世界的奶粉。香港奶粉供應告急，香港媽媽們組織起來抗議，迫使香港政府出臺超量攜帶奶粉出境將可能坐牢的苛法。香港不行了，德國奶粉開始告急，于是也對奶粉開始限購，英國的情況也是如此，我在英國受朋友之托買奶粉，已很長時間買不到了。在強大的需求之下，“奶粉荒”正向多個國家蔓延，這惟一能展示的，只是中國中產階層的購買力，以及他們螞蟻一般搬運奶粉的身影。

可憐兮兮地求別人恩典，這是我們的中產嗎？只要能為自己買到奶粉就能忍受企業無良？對“中國老百姓盲目崇拜外國奶粉”、“香港奶粉限購是國內奶粉的機遇”等無恥言論已無動于衷？那個意氣風發組織起來維權的群體哪里去了？對此，也許可以有各種合理性解釋，但仍然使人得出一個結論，作為一個階層，中國的中產有他自己的不足和缺陷，既有理念上的，也有結構上的。

自九十年代中期以來，中國的中產階層經過了一個快速發展的時期，那個階段的中產以外企、民企白領為主體，但近幾年來，中國的中產階層的構成正發生變化，呈現出一個“國有中產階層”的趨勢。

首先表現在，伴隨著“國進民退”這一時代大背景，民營企業的生存空間受到了嚴重擠壓，民營企業的中產階層規模停滯不前，而央企型中產迅速擴大。國有企業之外，由于國家權力壟斷社會資源，政府公職人員人數膨脹嚴重，實際上公務員也成了規模很大的“隱性中產階層”。

不僅成分上被侵蝕，缺少社會保障的經濟政策，也在掠奪著中產階層的財富（當然也掠奪著廣大低收入階層的財富），直接造成白領中產階層的貧困化。

由此看來，中國的中產階層，也正從民間走向“國有”，從市場型走向權力型，這部分中產是天然附著在國家權力上的，很難發展出這個階層應有的獨立意識與價值觀。

這就是近年來中國中產之變遷。從常識看，數量龐大的中間階層，是一個社會健康穩定的標志，而今“橄欖型社會”的夢想，正被“手雷型社會”所代替，一小部分占有著財富，越來越多的人陷入貧困。再加上對民間社會活動的壓制，所以，看似經濟在發展，國力在強盛，人們期待的一個強大獨立的中產階層卻正走向羸弱。國家包辦一切，也包辦了中產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