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官場的“大老虎”

今天的人說起清代的貪污，就一個人和一句話，當豬油抹在頭上—“一個人”是大貪官和珅，就不必多說了；“一句話”是指“十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就這兩樣兒，把清代一下子說成了貪污的朝代。你說清朝不是最貪污腐敗的朝代，很少有人會信。

其實，清代對于治理貪污，下手是很狠的—順治朝法令：官員貪污10兩銀子的，判流放寧古塔之刑。今天說香港某議員接受某餐廳的打折，被判刑多少年，跟順治朝比起來，輕多了。想象一下：像今天一貪就是數億、數千萬，別墅房子數百套、大批財產不能說明正常來路這樣的貪官，要是在順治朝，會受什么刑？那還不得凌遲？

今天有的貪官，貌似問題不大，經過高高揚起輕輕落下的處理，涼快休閑幾年，然后異地當官。康熙朝，比如遇到國家大喜事如帝后生日等，會赦免罪犯，但詔令贓官遇赦免罪者，不許復職。貪污嚴重者，遇赦不赦，即別的罪犯都可以獲得赦免，不赦貪官。

明朝朱元璋懲治貪官的法律更是殘酷，凌遲、剝皮填草后還要鞭打。但是，明清都在最初的時候，對貪官以嚴刑峻法懲戒，但后來卻還是毀在貪污上。為什么就不能一貫堅持？有的人說是當時的官俸太少，不足以讓官員活得好，所以貪污是不免的。此話貌似有點道理，但是，誰說當官就一定要比老百姓活得好？活得富裕？誰說當官就一定要發財？當官掌握國家財富均輸，要發財很容易。董仲舒說；就大者，不取小。什么是大？大就是頭上頂著國家的名器，讓人尊敬，這就是大。財富是小，所以說，當官發財不算厲害，厲害的是當官還不發財。

但是，人常常被自己的人性之惡所左右，驟然得財，不驕妄都不由他。南朝梁武帝時有個太守叫魚弘，非常貪，每到一個地方，就讓自己家的親戚朋友，替自己到處搜刮民財，常常巧立名目以騙取國家的投資，又苛扣壓榨百姓的口糧。但是，他卻因為經常修路搭橋，被認為有能力、有政績，所以在一個地方當太守，幾年后又到另外一個地方當太守。豈不知他修路搭橋的動力，不是為朝廷和百姓，而是利用項目給自己洗錢。后來別的太守也知道這個竅門了，與其清廉而沒有政績，不如有政績又能貪污。

魚弘貪的錢太多了，當然，那些跟著他、配合他貪污的地方財主也跟著貪了不少錢。有一個賣雞蛋的蠢婆娘，丑得要死，嘴唇厚得能切好幾盤兒，但是，魚大人很喜歡她。為什么？因為雞蛋婆巴結上魚大人，給他提供了一幫歌妓以供其淫樂，魚大人給了雞蛋婆很多生意做，這個雞蛋婆，一直跟著他，他到哪里當官，雞蛋婆都跟著他到哪里發財。您猜猜雞蛋婆幫魚弘張羅著娶了多少個小老婆？一百多個。

魚弘有個外號“四盡”，就是掃除搜刮殆盡。但是他用錢將上上下下都買通了關系，所以顯得很安全，“魚四盡”洋洋得意地摟著那一百多個妻妾說：“我為郡，所謂四盡：水中魚鱉盡，山中麞鹿盡，田中米谷盡，村里民庶盡。丈夫生世，如輕塵棲弱草，白駒之過隙。人生歡樂富貴幾何時！”

后來這個“四盡太守”貪污的事敗露，被抓。有的糊涂蛋還說：其實，他還是有能力的，他還是做了一些事的。廢話！這權力給你你也會做，你也會顯得很有能力。

與“魚四盡”可匹敵的，是唐朝的李義府，他任宰相，就只會一門功課：貪污受賄，賣官鬻爵。他家所有的人，包括他媽、他老婆孩子以及女婿外甥等等，都是賣官營銷團隊中的骨干成員，一時間李丞相家門庭若市。那些發了財的老板，都花錢找李家搭上關系。李義府這個人見人不笑不說話，一笑倆酒窩兒，他張口打了個哈欠也露出一口的玉石牙根兒，總之，李丞相給人的形象是非常好的。但是他背地里非常兇狠，整人下手很重，所以，誰也不敢得罪他，他給人間貢獻了一個成語：笑里藏刀。

貪污是難免的，猶如人的衣服臟是不免的。衣服要常洗滌以保持潔凈，官場要常肅反以保持清廉。衣服實在洗得不能穿了、破爛不堪，這是衣服的宿命，這舊衣服就該換新的了，你若堅持戀舊不換，露肉透風不美觀，別人也會強行替你換的。

許石林

文史學者，現居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