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意大利面

村上春樹想來是個饞人。

要是不好吃，他的小說、散文和隨筆里，怎么會散布著各式各樣食物名字？他又為何常不厭其煩、像敬業的侍者聽客人點菜一般，把其筆下主人翁一天三頓，偶爾還外帶消夜的飲食內容，統統抄錄下來？

小黃瓜生菜色拉、三明治、意大利面、甜甜圈、啤酒、橙汁、咖啡……只要讀過兩本以上的村上春樹小說，大概都不會對這些食物感到陌生，就算沒吃過，起碼也在書里看過。

食物之于村上春樹，和他著作中早已獲得注意并提出討論的音樂一樣，是某種符碼。讀者經由小說中提到的食物，可以察覺書中人物的生活樣貌，而這些食物也反映了作者本人的品位。

看村上春樹，我常常有股沖動，想模仿他的人物，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就算只是一杯咖啡也好。我老覺得文筆灑脫利落又干脆的村上春樹，一旦寫起食物，文風就變得比較纏綿溫暖，特別吸引貪吃的讀者，好比說，我。必須承認，不論在烹調或吃東西這件事上頭，這位杰出的日本小說家都給了愛吃、喜歡做菜的我很多寫作和烹飪的靈感。

我當然知道，用小說來教做菜，并不是村上的本意，可是讀者的確可以經由他的文字，學會做菜，尤其是意大利面。

首先，請翻開《遇見100%的女孩》中的《意大利面之年》。（注：我看的是臺灣譯者賴明珠早期譯的繁體版。）

在這篇只有兩千多字的短篇里，村上提到的意大利面，有波羅那滋意面、巴吉利可意面 、茴香意面、牛肉意面、蛤蜊西紅柿醬意面、火腿蛋奶意面和蒜泥意面。菜名有的采音譯，有的是意譯，七道面中的后五道不難猜出來是什么，至于前兩種，村上春樹的原文應是片假名的外來語。其中波羅那滋意面（spaghetti alla bolognese） 就是一般所說的“意大利肉醬面”，因意大利中部波羅那（Bologna）的最有名，面遂以地為名，而肉醬意面也幾乎成為意大利面食的代名詞。至于巴吉利可，指的則應是羅勒（basilico）。

好了，這會兒知道了七種意面的意思，接著可以動手烹調了。不管要做哪一口味，都得先學會煮面。

請參考《意大利面之年》中的“我”想象自己在煮面的段落：

“我將空想的整把意大利面，輕輕地滑進沸騰的開水里， 撒上空想的鹽，將空想的定時器撥到十五分。”過程說得十分清楚，唯一有待商榷的是煮面的時間。猜想村上春樹可能不愛吃意大利式還帶韌度、al dente（彈牙）的面，而偏好較軟的口感，因為spaghetti一般煮個十一二分鐘也就夠了。

只要按部就班，煮面委實不難，但是若無可口的佐料和醬汁，這面吃來也未免太過單調乏味。別擔心，請從書架上再取出《舞.舞.舞》，翻看下面這段文字：

“把兩粒大蒜厚切，用橄欖油炒。把平底鍋傾斜讓油流到一邊，花長時間用文火爆香。然后把紅辣椒整顆放進油里面，和大蒜一起炒……”

這不，活脫脫像食譜，大作家還不忘提醒讀者，蒜頭和辣椒煎香后要取出來，以免焦了產生苦味。

緊接著，村上提點說，最后可將“火腿切好放進去炒，炒到火腿快要酥了為止”，然后便可拌上剛煮好的意大利面，并“輕輕撒下”歐芹末、簡單的醬汁就大功告成了。

好了，恭喜你，已學會這一道“村上春樹風意大利面”。食用的時候，別忘了按照村上在書中替男主角搭配的菜，和西紅柿奶酪色拉一起吃，更有好滋味。

韓良憶

住在歐洲的臺灣美食旅游作家，著有《在歐洲，逛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