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嶺南文化背景下,廣東省的廣府、潮汕、客家三大漢族民系在宗族文化興盛發達的明清時期,發展了各具特色的民居建筑文化。這三大漢族民系的民居建筑單元分別凸顯了家庭、房支及家庭、房支要素在宗族結構中的重要性。可見在中國傳統社會禮制思想影響下,廣東民居建筑遵從宗法制度,實現了生活空間倫理秩序的構建。
【關鍵詞】廣府 客家 潮汕 宗族結構 民居
廣東省屬嶺南文化圈,含括廣府、潮汕和客家三大漢族民系文化。明清時期,廣東的宗族文化異常繁榮,在宗族制度體系下,自下而上形成以“家庭”—“房支”—“宗族”為基本結構要素構成的金字塔形層級結構社會。在三大漢族民系文化背景下,形成了豐富多樣的民居建筑文化景觀。在村落這一聚落層面,傳統鄉村的民居建筑及聚落空間形態,深刻反映三大民系宗族社會結構的構成特征。民居建筑及其構成的聚落形態與中國傳統社會結構是兩個相互關聯的系統。傳統民居建筑及聚落形態的結構特征,能夠在一定程度上表示中國傳統社會結構的特征。①可以說,建筑空間系統的屬性表現了宗族結構系統的屬性。本文將對這種對應關系的形式及意義加以探討。
廣府民系地區
廣府民居建筑單元以三間兩廊為主,形成梳式布局的聚落格局。②三間兩廊是廣府民系地區最具代表性的民居形式,為“三合天井式”,占地規模多為100余平方米,符合小型家庭使用的需要。正房三開間,明間為開敞堂屋,與正對的狹長天井連為一體,是公共生活區域。左右次間為臥室。正房兩側伸出的廂房簡化為進深淺面積小的邊廊,其功能為廚房或雜物房。三間兩廊作為形成村落的民居建筑單元,以復制、并置的形式,縱橫排列,形成梳式布局。梳式布局是廣府村落的典型格局,廣泛分布于地形較為平坦的珠三角地區。村落內祠宅分立,祠堂并列于前排,引領后排整齊分布的民居。
廣府民居建筑單元突顯宗族結構的“家庭”要素。明清廣府家庭的主要結構并非累世而居的大家庭,而是主干型與核心型為主的小家庭。“三間兩廊”民居建筑單元對應宗族結構中的小型家庭單元,有明確空間邊界。在梳式布局體系下,各建筑單元之間無直接的鏈接依附關系,呈平行并列的空間關系,無明顯等級差異,突顯了“家庭”要素的獨立性。廣府民居及聚落呈現高度的均衡性和相似性,建筑形象整體統一。有限的土地資源經由宗族統一規劃,得以均等共享,確保各個家庭都能享有條件基本相同的居住空間單元。
廣府聚落表征的宗族結構以“宗族—家庭”二級結構關系為主導。廣府聚落內,“房支”的范疇未有明顯的建筑空間界限與之對應。“房支”的空間界限模糊地表現為:梳式布局下,由首排房祠引導,縱向道路劃分,形成民居單元縱向組合的“房支”組團。但實際的居住使用,因各家庭發展景況不同,往往很難嚴格對應血緣關系形成明確的組團界限。家庭作為最小的生產單位,成為經濟活動的主體。在商業經濟比較發達的社會,家庭規模越小,便越利于減緩商業財富共有所造成的家庭矛盾;而以村落為整體的宗族關系,又確保了各個家庭具有經濟活動和承擔一定風險的能力。民居建筑現象是廣府地區商業經濟較早起步,繁榮發展的結果,反,以家庭為單位的商品農業經濟模式,突出“家庭”要素在經濟生產及社會結構中的重要性,表征“宗族—家庭”二級結構主導的宗族結構關系。
潮汕民系地區
潮汕民居建筑單元以“下山虎”、“四點金”及其組合形式為主,形成“密集式”和“梳式布局”結合的聚落格局。③潮汕傳統民居形制與中原地區傳統民居類似,為三合式、四合式的獨立院落或多院落組合形式。常見形式包括小型的“下山虎”、“四點金”,及其組合衍生而來的“三璧連”、“駟馬拖車”、“百鳥朝凰”等中、大型民居。大型民居組群在潮汕地區村落較為普遍,其建筑分布密集,外圍封閉,內部開敞,適應同族人集結聚居,形成單獨的、規整的密集式格局;小型民居則按照梳式布局形式分布于周邊,最終形成密集式與梳式布局相結合的村落格局。
潮汕民居建筑單元突顯宗族結構的房支、家庭要素。聚落內建筑單元的規模大小不等,分別突出了房支、家庭要素,對應不同規模的家庭居住。中、大型建筑組群形成密集式的建筑單元,以祠宅合一的形式,代表聚落發展過程中產生的強勢“房支”;而小型民居則與廣府地區類似,是小家庭的居住單元。
潮汕民系聚落表征的宗族結構以“宗族—房支—家庭”的三級結構關系為主導。潮汕民系聚落內,宗族、房支祠堂作為村落的族群中心和空間重心,引領大小民居建筑,以密集式與梳式布局相結合的村落格局,表征“宗族—房支—家庭”三級結構主導的宗族結構關系。潮汕村落祠堂分布十分密集,有祠宅合一和祠宅分立兩種形式。潮汕民系的聚落格局,既體現家庭空間獨立性又促成房支勢力的成長。村落內的各房支家族、各個家庭,只要其經濟力量允許,就會拓展居住空間,修建祠堂,以顯示自身實力。因此基于院落組合的擴展機制,形成了大小宅院參差分布的聚落空間形態。
客家民系
客家民居建筑單元以堂橫式圍屋為主要形式,形成圍團式布局的聚落格局。④堂橫式圍屋是粵東客家地區常見的民居建筑類型之一,由居中的縱列多進堂屋和兩側的橫屋組合而成,依堂屋和橫屋的數量規模,有雙堂雙橫、雙堂四橫、三堂雙橫、三堂四橫等組合。數量的變化反映了客家聚居建筑縱橫雙向的空間拓展模式。梅州地區常見的圍垅屋也是堂橫式圍屋的衍化類型,在堂屋和橫屋的后部增加了半圓形的排屋進行圍合。圍團式布局一般依宗族血緣關系形成,圍屋既保持獨立的空間形象,又形成組團式分布。
客家民居建筑單元突顯宗族結構的“房支”要素。從空間的維度來看,圍屋作為獨立的空間單元和建筑形象,對應各個房支派系,其建筑邊界強調“房支”單元的獨立性和整體性。客家圍屋為祠宅合一形式。每座圍屋以各自的祠堂為核心,成為一個房派聚居的大型居住建筑單元。客家地區多為山地丘陵,因而建筑的選址營建受自然地理條件影響顯著,而圍屋建筑之間的空間關系則退居其次,各座圍屋相對獨立,自成一體而比鄰共存于一個聚落。禾坪、水塘、風水林及圍屋建筑共同組成完整獨立的空間形象,其空間界限清晰,凸顯了“房支”成員居住生活的獨立性、整體性。
就內部空間家庭層面的使用情況來看,客家民系民居的獨特之處在于圍屋內部家庭單元空間界限的模糊化。圍屋內部的生活模式是在房支統籌下家庭單元的均衡共居。圍屋在凸顯祖先、長輩地位的同時,弱化各個家庭的差異,個體家庭的概念消融于大家族也即房支體系內。各家庭的居住空間面積劃分均等,較之于祠堂空間的高大形象,因陋就簡,空間逼仄。而且每個家庭在圍屋內部的居住用房并非集中于一處,而是分散于多個位置。由此降低了家庭空間的獨立性,促進了各家庭之間關系的融合。這種居住形式表征了以“房支”為單位共同生活的集體意識,充分適應了山區的集體農耕生產方式,是客家人對自身生存環境的積極回應。
客家聚落表征的宗族結構以“宗族—房支”二級結構關系為主導。客家聚落開基始祖所建房屋是一個宗族、聚落起源的標志,一般會保留后代中的一至兩房在圍屋內居住繁衍,并隨人口增長而動態擴展建筑規模。其他房支后人則另辟宅基,在祖屋附近新建圍屋,形成圍屋的組團,由于發展境況差異,各圍屋形制規模不等,且相互間并無密切的空間聯系。但若從宗族關系來看,由于每座新建的圍屋均設置專屬于它的房祠,所代表的宗族關系非常明確,所以聚落空間發展的歷史脈絡清晰可循,形成了一套按房支輩份逐級向上祭祀的客家祭祖模式。⑤以祖屋為核心的宗族統籌下房支單元的組團共居模式,表征了客家民系宗族結構以“宗族—房支”二級結構關系為主導。
總之,梳式布局下整齊有序的廣府村落,民居建筑單元的形式統一而個性不足,但院落空間的獨立性存在尊重并體現了家庭生活的獨立地位。潮汕村落呈現較為多樣的空間形態,同一個聚居村落內,各家庭、房系依自身條件興建或擴建形制規模不等的民居空間。小型者如下山虎、四點金,大型者如駟馬拖車、百鳥朝凰,其形式雖與客家圍屋有類似之處,但建筑組群的空間擴展模式和空間使用模式差異顯著:潮汕系注重以院落為單元進行組合、擴展,比客家系的家庭個體的獨立性更強。
對應于不同的民居建筑單元,廣府、潮汕、客家民系分別凸顯了家庭、房支及家庭、房支要素在宗族結構中的重要性。由建筑單元組合擴展而成的聚落空間,廣府地區主要為梳式布局,潮汕地區為密集式與梳式布局結合的方式,客家地區為圍團式布局,分別表征了“宗族—家庭”、“宗族—房支—家庭”、“宗族—房支”結構關系為主導宗族結構。可見在中國傳統社會禮制思想影響下,廣東民居建筑遵從宗法制度,實現了生活空間倫理秩序的構建。
(作者單位:華南農業大學建筑學系;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近代廣東僑鄉民居文化比較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13YJCZH046)
【注釋】
①張楠:《作為社會結構表征的中國傳統聚落形態研究》,天津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0年,第6頁。
②③④陸琦:《廣東民居》,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8年,第73~76頁,第102頁,第152~156頁。
⑤吳衛光:《圍龍屋建筑形態的圖像學研究》,華南理工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8年,第64頁。
責編/許國榮(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