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改革開放以來,復興的宗族已成為全方位滲透到我國農村社會的一股不可忽視的勢力。隨著廣東農村宗族的復興及變異,其宗族問題也呈現出新的面貌。對該問題歷史由來和現今表現的全面梳理,是構思治理對策的重要參考依據。同時,治理成效上的突破有賴于超越舊思維的重新審視,尤其應認識到宗族是一種資源并可加以引導。
【關鍵詞】農村 宗族問題 鄉村秩序
廣東宗族問題的現狀
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全國政治氛圍趨于寬松,基層政權減少對村務和村民個人生產生活的直接干預;農村施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以家庭為單位的小生產方式需要更大范圍內血親間的生產協作;加之農民經濟實力的逐步增強使活動經費或族產的積累成為可能,宗族的復興自此開始。
活躍起來的宗族活動在滿足族人某些需要的同時也帶來了不少的社會問題。以廣東省為例,現階段廣東宗族的問題呈現出多面性,其帶來的主要負面影響表現如下:
沖擊鄉村秩序。改革開放后,不同農村地區復興宗族所選擇的道路是不同的。有的地區在農村基層現有秩序框架內從事宗族活動;而有的地區試圖恢復傳統的宗族勢力并由此重建社會秩序。這種嘗試表現為操縱村民委員會等基層組織的選舉、把持村務,甚至私設公堂動用私刑等。歸根到底,就是欲以族權代替基層政權,以族規代替國家法規。村民心中根深蒂固的宗族觀念使他們更傾向于依靠以血緣關系組織起來的社會團體,而不信任以地緣關系為基礎的社會團體。這種心態顯著地反映在各類選舉場合,導致“選人唯親”而非“選人唯賢”。
宗族勢力與村委會之間的關系大致有四種:族權至上、族權與村委會權威相互制衡、族權與村委會職權互不干預、村委會權威最大。前兩種情形往往會引發出各種農村社會問題,而第一種情形是族權代替基層政權的徹底實現,勢必導致族規凌駕于國家法律之上。輕者為一姓之私煽動族人上訪,誣陷異姓村干部或競選對手;重者還與黑惡勢力相勾結,為地方豪強所利用,或包庇本族違法犯罪分子;更有甚者,聚眾圍攻執法人員、沖擊鄉鎮政府。宗族勢力影響著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等社會秩序的各個方面。
影響國家政策的貫徹落實。在農村貫徹實行的各項政策中,受宗族觀念干擾最大的要數計劃生育和殯葬改革。
宗族制度是建立在祖先崇拜的基礎上的,敬祖的首要實現手段是“延續香火”,宗族觀念要求族人不斷生育子嗣讓祖先不至于無后人祭祀。在傳統宗族社會,生男丁不僅是小家庭的事情,同時也是整個家族和宗族的事情;不僅是實現人口再生產那么簡單,同時還是遵從意識形態的一種義務。計劃生育是我國現階段的基本國策,廣東特別是粵東有些地區的農村計劃生育工作特別難做有宗族觀念作祟的因素。
祖先崇拜的另一重要表現就是要讓故去的祖先“入土為安”,所以鼓勵土葬,而采取其他葬式則被認為是對祖宗的大不敬。這種慎終追遠的觀念已經內化為全民族傳統道德精神的組成部分。另外,風水觀念和宗族觀念糅合在一起,使族人相信只有在風水寶地安葬先人才能保佑子孫后代的平安和發達。此類觀念又和政府推行的殯葬改革有沖突。由于廣東經濟的高速發展,土地資源日益緊張,耗費土地的傳統殯葬方式和農田保護、建設征地之間的矛盾變得尤為突出,主要表現為:拒行火葬而行土葬侵食耕地或雖行火葬但骨灰重新土葬;在建設征地范圍內拒遷祖墳。此外,葬地的風水之爭、墳地界限之爭以及觸動宗族祖墳所引起的紛爭都是引發農村社會治安問題的誘因。
助長過時的傳統觀念。適度遵從民間信仰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慰藉不安心靈、寄托美好愿望的作用。宗族觀念常與風水信仰交織在一起,如果過分信仰祖宗對后人的護佑,就會造成族人對這種“神力”的依賴。結果,普通村民不把精力放在勤勞致富上,領導干部不把精力放在勤政為民上,而放在改善和保護祖墳的風水和定期舉行的祭祖儀式上。如此一來,農村的思想陣地將讓位于某些已經不合時宜的陳腐觀念。
農村中普遍存在的重男輕女現象有養兒防老等現實考慮,但也和傳統的宗族觀念關系密切。宗族和家族的父系繼嗣特點必然使族人認為只有生育男孩才算傳宗接代,因而不能接續香火的女孩注定要被歧視。同為一座村莊的村民,同為一個家庭的成員,男女成員在待遇上的不平等已經令人遺憾,而扼殺女嬰的極端現象更是讓人難以容忍?,F在的棄嬰現象比起舊社會大大減少,但是借助于B超檢測儀提前分辨孕婦懷胎性別等非法手段還是人為拉開了男女嬰兒的出生比例。
由于宗法觀念的作怪,某些村莊只承認血緣身份,而不承認地緣身份。族內男性村民才被視作正式村民,而同為事實上的村民的女性卻被當成是外人。廣東農村“外嫁女”兩邊不是人的尷尬境地就是寫照,她們的正當權益沒有得到保障。
解決農村的宗族問題對策
認識到宗族是農村發展的資源。合理的對策應該基于對宗族的全面認識,形成這種認識有賴于對宗族問題的重新審視。單純從管理學的角度把宗族問題視作發展中的障礙,對宗族現象一概進行否定,這值得商榷。宗族和發展的關系并非是水火不相容的矛盾關系,如果引導得好,完全可以在新的時代背景下為政權、為農村、為村民服務。事實上,許多宗族組織也確曾發揮過或正在發揮著這些方面的積極作用,成為了農村經濟發展、社會穩定和福利保障等事業可資利用的民間資源。人類學的中國宗族實地研究還證明宗族能成功適應現代化。
積極引導宗族發展。和其他類型的社會關系不同,族人之間的宗親關系更多的是一種先賦性的血緣關系,是族人與生俱來的,且是終身固定的,因而也是不能憑宗族成員的主觀意志而變更的,更非外界禁令所能隨意割裂。從社會群體屬性來講,和城鎮居民不同,我國農村居民最重要的首屬群體是擴大到宗族的,而不僅僅局限于家庭。農民在宗族中受到社會化,通過宗族發展自我意識和社會意識。從社會文化背景來看,歷史悠久的宗族現象在當今的農村社會中仍存在滋生的深厚土壤,也并非簡單的行政命令所能立刻禁止的,宗族現象的徹底消解注定會是一個相當漫長的過程。就算暫時禁止了表面的宗族活動,人們頭腦中根深蒂固的宗族觀念也還會繼續保存下去,待到將來遇到合適的政策環境時又會恢復活動。因為在宗族的三個層面中,精神層面的改變相對于另兩個層面的改變是滯后的,而且經過長期積淀而牢固定型的精神層面對物質層面和制度層面有極大的反作用。從現實來講,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替代宗族制度的各項現代制度要么未建立要么欠完善,不立新就破舊必然會造成制度的真空。管理者對待宗族問題時,目前工作的中心并非如何取締宗族,而應放在如何在鄉村社會建設中發揮宗族的積極作用并抑制它的消極作用。
正視宗族問題還會長期存在。依照社會的整體觀,如果只是就宗族論宗族,忘記宗族只是整個中國社會的一個部分,不去認識宗族制度和其他社會制度之間的相互聯系,就不能深刻地理解宗族本身。
宗族問題是和許多其他的社會問題交織在一起的,宗族制度和國家的政治制度、經濟制度、社會制度等相互關聯。因為歷史上“左”傾的政治運動,宗族被列為打擊取締的對象;又因為我國在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原來的生產隊組織瓦解后村里的集體事務需要有人出面協調,單個家庭的生產活動也需要別的家庭的協作,結果宗族立刻成為農民互助互樂和自我依靠的首選對象,加之改革開放以來村民收入的增加為宗族活動提供了經濟基礎,宗族由此重新活躍起來;再因為我國的社會保障制度不完善,農民普遍感覺養老保險和合作醫療既靠不上也靠不住,也給宗族重拾保障村民的功能提供了空間;我們還應看到,農村地區農民表達和申訴自己利益的組織和渠道還很有限,在強大的行政力量和市場力量面前,弱勢的農民在受到不公正待遇時往往投訴無門,他們最終只好求助于現成的宗族組織;還有,因為20世紀80年代開始實施村民委員會民主選舉,國家正式權力組織部分退出農村基層,實際上又為宗族勢力參與操控農村基層政權提供了機會,尤其是在基層民主制度還不夠完善時無可避免地讓大姓掌握了村務,諸如此類。如果一味強調單方面地改革宗族制度,而不顧及其他相關社會制度的改革,則宗族問題并不能獲得根本解決。
解決措施需要綜合性。這些綜合性的措施包括:建立完善的市場經濟體制,就會逐漸觸動宗族觀念中只信親屬、只講人情的成分,最后代之以注重契約和業緣關系的觀念;推行戶籍制度改革,打破相互割裂的城鄉二元結構,促進農村人口自由流動,也可動搖宗族聚族而居的環境基礎;健全民主與法制,加強宣傳和教育,就能夠依法順利實施公正的農村基層選舉,并大幅減少發生宗族械斗、聚眾抗法等嚴重違法事件的發生;建立完善的社會保障體制,發展各類社會化服務組織,實現農民利益保障制度的多元化,避免宗族成為農民利益訴求的唯一靠山,才可使村民疏離宗族去依靠現代的專業保障機構,從而削弱宗族對村民的影響力。總之,只有進一步深化國家的經濟、政治體制改革等各項社會制度改革,宗族對農村社會的消極影響才會被限制在最低程度,宗族問題的實質性消解才成為可能。這需要長期的努力。
(作者單位: 綿陽師范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本文系綿陽師范學院青年課題“有效治理社會群體性事件的制度機制和方法研究”,項目編號:MB2010002)
責編/豐家衛(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