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地鐵是一件很有愛的事情

剛到公司，主管小領導就把我叫到了辦公室，表揚我最近表現很不錯，不但與其他同事加強了溝通，并且能像他一樣和廣大人民群眾打成一片。我初進職場，就能迅速擺脫所謂的職場新人孤僻期，完全有賴于首都的地鐵。

碰到一個女同事，她熱情地問：“快刀，聽說你每天坐地鐵上班？”我馬上激動地跳了起來，大聲說：“你才坐地鐵上班呢，雖然咱倆關系好，你也不能隨便誹謗人啊！”她驚恐地說：“你怎么這么大反應？”

很久以來，我就想用振聾發聵的聲音質問：“你擠過城鐵嗎？”一直以來，我都是用“擠”來代替“坐”這個字的。一個“擠”字富含著貧下中農樸素的情感，而“坐”字則體現了資產階級貪圖享受的小情調，一定是被廣大人民群眾所唾棄的。

小時候，我很驚訝為什么法國人會有那么浪漫的情懷和豐富的想象力，能創造出《巴巴爸爸》這樣的卡通經典，成為了無數中國小學生的最愛，特別是那段拗口的中文旁白“瞧，這是巴巴的一家：巴巴爸爸、巴巴媽媽、巴巴祖、巴巴拉拉、巴巴麗博、巴巴波……”更是回蕩在每個校園里。后來，我在北京上班了，體驗了首都的地鐵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來法國40年前的地鐵里也很擠，所以漫畫家才能想出《巴巴爸爸》這個形象，來傳達他在擁擠的車廂里渴望變成任何形狀的樸素愿望。我每天也有這樣的愿望，有一天，被擠到大腦缺氧的我大喊一聲“巴巴爸爸……”悲劇的是周圍居然有六個人條件反射似的“哎”了一聲，對面的大爺也就忍了，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居然還學人占便宜，更可氣的是他爸爸尷尬地說：“對不起，他在幼兒園里過家家當爸爸當習慣了。”

不過地鐵是個很好的學習場所。這天清晨，我就陷入了抉擇的痛苦之中，我是看左邊MM手里拿的《精品購物指南》，還是看右邊GG手里拿的《第一財經日報》呢？考慮了30秒之后，我決定越過肩膀看前面正在拿著PSP的弟弟玩《怪物獵人》。不過沒過多久，全車廂的人都被一個拿出平板電腦的IT精英人士吸引，因為他的慘叫聲不絕于耳，“別擠了，我拿著筆記本呢！”“別擠了，我筆記本掉了！”“別擠了！我的屏幕！”然后整個車廂安靜了。本來大家以為這件事情會以悲劇收尾，但是只聽到旁邊的一個GG淡定地說：“別難過了，下車跟我走吧。這筆記本是我們單位生產的，我幫你修。”這時我想很多人的腦海里都響起了一首歌，“人人都獻出一點兒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地鐵其實是個很有愛的場合。我曾經見過一對男女，在擁擠中，女生手中的豆漿全部被男生的大衣吸收，一個連忙掏紙巾幫他擦痕跡，一個風度翩翩地說沒關系。接著車廂一陣晃動，女生撲到了男生的懷里，男生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很自然地摟住了女孩。接下來就看到了女孩的臉變成了紅蘋果。當然，這是出于我的想象，因為從我的角度，其實是不可能隔過很多人看到女孩的臉。但是能看到的是兩個人相談甚歡，最后兩個人在同一站下了車。車廂里的人都目送他們離去，仿佛看到了在不久的將來，他們一步步地走向婚姻的殿堂。

當然，也有不那么美好的時候，例如當你悲哀地發現自己只有一半身體能塞進車廂的時候，而關門的警告聲已經響起，又不甘心就此退下繼續等待，這時，站臺上就會適時地出現一位大媽，氣沉丹田，馬步深扎，左手緩緩伸出，右手化掌為拳，仿佛街頭霸王里的十三連招一樣，一通天馬流星拳將人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塞進車廂。

以前，我以為“搶男人”這種事情只有在狗血電視劇里才會頻頻出現，但是那天，讓我看到了現場版。一男一女上車后，被擠得只能站在靠門的位置，就在門要關閉的時候，一個女孩沖過來，居然一把抓住男孩的衣領，準備擠進來。男人旁邊的女孩大叫：“放開我男朋友！”整個車廂的目光都被吸引了，畢竟能在這么無聊的清晨有這樣的好戲看，整個兒一天的感覺都不一樣了。我們都用鄙視的目光盯著沖進來的女孩，如果目光可以寫字的話，那么她身上臉上就會被寫滿“第三者”“小三”“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壞人”類似的標簽。不過她沒有我們想象中的彪悍，上車后第一句話居然是：“對不起，我著急上車，不是故意的！”男孩的女朋友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只是抱怨著說：“下次抓自己的男朋友吧！”

其實每天的地鐵上，總難免磕磕碰碰，碰撞之后如果態度不佳，難免會發生口角，這已經成為了家常便飯。又是一個早高峰，一個女人因為踩到了另外一個女人，兩人一言不合就開始了斗嘴，從“沒素質”到“缺德”，最后已經開始罵起了臟話。旁邊一個大爺義憤填膺地說：“你們誰再罵人，誰才是最沒素質最缺德的！”只可惜這話對兩人沒有任何殺傷力，就在事件愈演愈烈的時候，從車廂一角傳來一個男人幽幽的一句話：“誰再罵人誰就是丑八怪！”就在大家都為這個聲音捏一把汗的時候，兩個女人互相冷哼了一聲，居然真的停止了罵架。有趣的是車廂在20秒后進入了歡喜的高潮，一個男孩伸長腦袋看吵架，又是那個幽幽的聲音說：“別看了，再看你就親上我了。”

當得知我還是單身宅男的時候，一同事給我出主意說：“我當時跟我老婆就是在地鐵車廂里認識的，我當時正在吃包子，她把我的包子擠掉了，所以很不好意思地請我下車給我買包子。從此我們倆就好上了。所以以后你可以上車的時候專門往正在吃東西的女孩身邊湊，一來二去就會有故事發生了。” 我按照他的方法去做，第一天就成為了公司的笑柄。因為心儀的那個姑娘正在吃烤紅薯，我義無反顧地蹭了上去，到了公司后，每個人看到我，都捂著鼻子指著我的衣服說：“誰屙的 ？”

（編輯·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