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春老師的《教育智慧從哪里來》一書說到一個有趣的問題:“為什么醫生越老越香,教師越老越臭?”
王曉春老師說:“醫生憑的是專業技術,專業技術這種東西是越研究越深,經驗越多越好,時間長了甚至會形成‘一招兒鮮’的。年齡不會磨損它的價值,因為那是一種智慧,智慧是不容易隨著體力的衰弱而減退的。為什么教師老了就不行了呢?因為很多教師拼的是體力,他們在工作中很少研究,專業能力停滯不前。”那為何醫生必須提高專業能力,而教師卻非要去拼體力呢?王老師接著解釋說:“奧妙在于醫生對病人沒有領導關系,而教師對學生有領導關系。”
縱觀全文,王曉春老師是從管理權角度來區別醫生與教師的。筆者乃一普通語文教師,讀罷感慨萬端。感嘆之余,突然發現,若就專業角度而言,醫生與教師,尤其是語文教師,還真有的一比!
醫生“治病救人”,教師“教書育人”。醫生和教師都得面對人的問題。只不過一個是在“生理”上有問題的“人”,一個是“靈魂”上需要塑造的“人”(教師被譽為“靈魂工程師”)。在如何解決問題上,兩者也都是專業人士,都得憑借專業待人:一個是“救人”;一個是“育人”。
但是,如果人們仔細分析二者“待人”的過程,就會發現其中奧妙不同。
先說醫生“治病救人”。一般而言,醫生看病,其流程第一步是先研究病情,按中醫之說,先得對病人“望聞問切”,然后制訂方案,對癥下藥。注意,這里說的是,醫生是先研究“病癥”,然后再研究“藥”,順序不可反。或者說醫生是為了病情才去研究“藥”的。醫生研究“藥”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因為研究藥品是醫藥專家的事,醫生只需了解醫藥專家研制出來的藥品藥效即可。因而,醫生可以把精力主要用在病人上,其流程可簡稱為“醫生—病人—藥品”。如果病人的病情沒有好轉,醫生得繼續研究病情,再換藥治療。實在治不好,醫師只能承認自己醫術不高,而不會去埋怨:“你這人怎么得了這么個怪病,難為死我了!”
再看語文教師“教書育人”,情況可能復雜得多。
當下學校教育基本上是“班級授課”,一個班學生四五十人,語文水平參差不齊。要說研究學情,也只能大概估量。即便倡導“因材施教”,也不可能像醫生那樣個個進行“針對性診斷”。因而,現實中語文教師的“教書育人”,往往第一步是研究“教的書”,然后再想著如何“育人”,其流程可簡稱為“語文教師—書(教材)—學生”。這與醫生治病救人之流程恰好相反。
按理說,語文教師的工作重心是不應該放在“書”(教材)的研究上的。為何?因為教材由課程專家、教材專家編寫完成,按專家的話說,課程是“教材化”了的。既然人家已經把東西做成現成的了,教師就應該像醫生那樣把主要精力放在“人”(學生)上,用葉圣陶先生的話說,“用教材教”好學生就是了。可當下之怪相是,語文教師一個個想著法子將“書”(教材課文)往死里整。本來,對文學文本的精細研究應該是文學界的活兒,現在倒好,只要文學作品一進入語文課本,就會被“蒸熟燉爛”,還美其名曰“文本細讀”,而且是無休止地“細讀”!恕筆者妄言,幾十年來,語文教師要“認真鉆研教材”的玉律,已經將一些選文錘打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直至其成就為所謂的“經典名篇”。
其實,鉆研教材本無錯!譬如教材好在哪里,有哪些地方值得教,或者該怎么去教,等等。做這些工作,不就是教師們通常所說的“備課”嗎?但是,倘若仔細審視一下現實中語文教師的“備課”流程,人們又不禁大跌眼鏡。
據上海師范大學王榮生教授“考證”,普通語文教師的“備課流程”一般有三步:第一步,按教師教學用書所提供的結論“理解”課文;第二步,根據課后的思考和練習題揣摩教材編者的“意圖”;第三步,想出一個好辦法如何去教“教學內容”。
仔細想想,也不可全怪咱語文教師。君不見當下“集錦”式的語文教材,根本就不像數理化學科那樣,要教的東西一目了然。不少語文教師一旦離開教師教學用書,甚至連課文要教什么都搞不清,那當然要好好“鉆研教材”了!
于是,原本應將重心放在“人”(學生)上的語文“備課”,演變成了“備選文”“編課文”。一句話,本來作為教學專家的語文教師,現在還要被要求充任“語文課程專家”和“語文教材專家”,一切另起爐灶,重新開張!
其實,語文教師“教書育人”也該如醫生“治病救人”一樣,將精力放在“這一班、這一組甚至這一個學生的身上”。也就是說,語文教師應該是服務于具體情境中的具體學生的,所關注的應該是“這一個學生”在場的學情,并能為之提供幫助,這就如同醫生是為病人服務而不是為藥品服務的道理一樣。現在本末倒置,語文教師先從“書”(教材)入手,備好上課的材料,再來一個“引君入甕”,把學生往“甕”里面引。如此一來,這既給語文教師自身帶來莫大負擔,也造成了語文教學內容的復雜性、不確定性。
說了半天,語文教師的“備課”就應該是在“備學生”基礎上的“備課”。這也正如王榮生教授所言,理想情況下的語文備課,應該是語文教師根據學生的具體情況,將課程專家提供的“一般應該教什么”轉化為“實際上需要教什么”,將教材專家建議的“通常可以用什么去教”轉化為“實際上最好用什么去教”。
當然,筆者不是在否認語文教師參與課程建設,必要時甚至可對課程內容有所創生,但參與創生應是基于學情的,即在“備學生”的基礎上去完成“備教材”。一句話,語文教師備課、教學,其道理如同醫生治病救人;或者說,語文教師,就是學生學習病患的處方醫生!
(作者單位:浙江省溫州二中)
(責任編輯:李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