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之殤

2012年4月，海南博鰲論壇，海風習習，在一個酒會上，某銀行家拍著施正榮的肩膀微笑著表示自己眼光獨到，在尚德初創的時候，就投資了尚德，而如果是現在，估計只有PE才能投到尚德這樣的企業，沒銀行的機會了。他還贊揚施正榮是中國乃至世界“光伏第一人”。

銀行家對企業家，可謂惺惺相惜。而當時，尚德已經山雨欲來風滿樓，那個銀行家的當面贊揚，某種程度上正是對施正榮的加油鼓勁。

快一年后的今天，尚德并沒有翻身，反而進一步滑到深淵邊緣。目前尚德電力的負債總額已達到35.82億美元，資產負債率高達81.8%，市值從上市之初的49.22億美元跌到1.49億美元。從表面上看，身為2006年中國首富的施正榮已深陷債務危機之中。

1988年，施正榮留學澳大利亞，師從太陽能領域“教父”級人物馬丁·格林。博士畢業時，馬丁·格林決定將科研成果進行產業化。當時，他們籌到5000萬美元，6個人成立了一家公司，施正榮擔任薄膜課題組的組長。

2000年，想回國做事的施正榮，不顧家人反對，帶著“渾身的技術”和幾十萬美元的現金回國。得益于他的導師馬丁·格林教授，施正榮以博士身份，成為光伏行業的領軍人物、專業科學家，旅居海外多年，回國打拼開創了光伏行業，改變了能源行業，所以，在很多時候，他被塑造成了一個不諳世事、專心于推廣新能源改變人類未來的科學家。

回國后，一個偶然的機會，施正榮接觸了無錫市政府，在他們的幫助下，無錫小天鵝集團、無錫高新技術風險投資有限公司等八家國企紛紛參與，共投資600萬美元，施正榮則以40萬美元現金和價值160萬美金的技術參股，開始尚德的“逐日”之旅。

負責經營的施正榮，“從建廠、技術、市場、管理，一系列的問題都得親自操心”，當時他向董事會承諾，多晶硅的轉換效率是14%，結果，試產一個月他就做到了。

2002年9月，尚德的首條封裝線正式投產，年生產能力達到10兆瓦。

2002年11月至2003年4月，施正榮經常在海外市場一呆就是幾個月，他先后在德國、荷蘭、日本、新加坡參加了四次大型展覽會，一炮打響。

“到2003年5月，已經把2003年能夠生產的產品全部都賣光了”。此前的2002年12月，尚德就開始盈利，當月即盈利20多萬元。

通過對全球市場的分析，施正榮大膽決定擴產。為此，他從法國NBP、高盛、普凱等機構那里融資8000多萬美金。

“技術壁壘上，國內當時是沒有的，獨此一家”，一位投資人解釋，這是當年投資尚德的理由之一。

投資機構的介入幫助尚德進入飛速發展的快車道，而尚德的上市也為他們帶來巨額回報，使得尚德成為中國PE界標志性的投資案例之一，很多投資機構一度言必稱尚德。

而無錫政府也對施正榮青睞，在尚德上市之前，國有資本不愿退出，當時市領導班子還專門開會，討論出臺決議：“誰要是把施博士放走了，市委、市政府將追究其責任。”于是，國有資本拿著10倍的投資回報退出，尚德順利上市。光伏的神話冉冉升起。

2005年12月14日，紐交所猶如一壺沸水。

尚德在紐交所的交易大廳舉行慶祝Party。這是被紐交所總經理JosephFung破例批準的，原因很簡單，他們迎來的是中國最大的太陽能企業。當日，尚德在紐交所掛牌，股價大漲40％，收于21.20美元。這也是中國民營企業首次登錄紐交所。彼時，施正榮已經在太陽能行業浸淫10多年。

可以說，施正榮就是這么一步步被“寵”出來的，天時地利人和，成就了一番耀眼的神話。

但尚德的資本神話并沒有持續下去，隨后面對市場缺口，國內光伏制造企業一哄而上，數量多達幾百家。光伏產業的泡沫越吹越大。

2008年百年一遇的金融危機讓海外光伏市場眾多光伏發電項目暫停，市場需求出現萎縮，金融危機爆發后的短短幾個月，硅料價格暴跌，2009年第二季度曾跌至50至70美元/公斤。

金融危機讓光伏泡沫“提前6-10個月”破裂。尚德也成為這次危機的受襲者之一。

2008年第四季度，尚德單季凈虧損6590萬美元，硅價暴跌后第四季度的毛利潤率僅剩0.6%。2009年3月，尚德股價下跌至5.34美元的低谷，而2007年12月曾一度高達85.16美元。

這場危機也讓施正榮遭遇“創業之最大考驗”，曾經的“中國首富”似乎一夜間被貼上了“失誤”、“反思”、“煎熬”等標簽。

尚德的問題還不僅僅在于此，外界針對尚德和施正榮的質疑從未停止。法律行動先從海外展開——近年來，國外投資者一直指責施正榮涉嫌利益輸送及關聯交易，侵害尚德股東權益，這一指責的主要依據是無錫尚德與多晶硅供應商——亞洲硅業公司之間的多次交易，而位于青海的亞洲硅業是施正榮家族的私人公司。投資者指出，在過去幾年，施正榮通過尚德電力大舉從其私人公司采購原材料。

部分美國投資者以“掏空尚德電力、挪用16.8億美元投資資金，給施正榮個人公司提供無息貸款等”理由，正式在美起訴施正榮。施的個人誠信因此頗受質疑，在尚德漏稅一事被監管部門認定之后，其誠信已降至冰點。

時至今日，尚德電力的負債總額已達到35.82億美元，資產負債率高達81.8%，市值也從上市之初的49.22億美元跌至1.49億美元，跌幅超過96%。華爾街投資機構MaximGroup對其目標價評居然為0美元。該機構的解釋是：尚德的股票一文不值，唯一出路就是破產重組。

如今，尚德電力瀕臨退市破產。但施正榮卻并不一定就跟著破產。正如每個故事都有另一個真相，施正榮的傳奇還有另一幕。

據媒體報道，施正榮這些年除了經營尚德電力外，平時也沒閑著，讓自己的親朋好友出面，通過令人眼花繚亂的關聯交易，將尚德的大量財富轉移到了自己名下。比如，施正榮幕后控制的亞洲硅業獲得了尚德長達16年期限的15億美元無條件支付合約，用來購買高純度多晶硅材料。還有其他一系列控股的公司從尚德那里源源不斷地獲得低息貸款、高價合同，就這樣，尚德被一步步掏空了。

據說這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施正榮個人財富的累積，很多尚德電力的高層都知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因為尚德的很多高管都是“空降兵”，來自知名外企，為了飯碗都不敢對施正榮說個“不”字。

前些日子，李安導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紅遍世界，電影講述了一個美妙的漂流故事，但其實可能隱含了一個殺人、吃人肉的真相。那么，到底哪個才是真相？大概，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了——如果，那個銀行家知道施正榮傳奇的另一個版本，他還會贊揚他嗎？還敢投資他嗎？

傳聞，尚德上市時，施正榮曾對友人說：“從此以后，我再不會去掙一分錢，我就花錢。”

一語成讖。

（綜合《21世紀經濟報道》、搜狐財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