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健男
(遼東學院,遼寧 丹東 118003)
從“東北作家群”看文學地域文化特征的成因
史健男
(遼東學院,遼寧 丹東 118003)
各種文學藝術的創造者總是生活在一定的地域中,感受著地域文化的氣息。因此,藝術家們的文學風格和審美追求必然滲入地域文化的因素,表現出地域性。文學地域文化特征的形成既經過漫長的歷史選擇,又有人為的推動和訴求;既受到自然因素的制約和影響,又是社會各種關系的集中體現。本文以東北作家群為例,旨在通過解析這一特定文學創作群體的生存環境、創作動機和審美理想來窺見地域文化成因之“一斑”。
地域文化;成因;東北作家群
黑格爾曾指出 “每種藝術作品都有屬于它的時代和它的民族,各有特殊環境,依存于特殊的歷史的和其他的觀念和目的”[1]丹納在《英國文學史·序言》中也明確提出,是種族、環境和時代這三個要素,產生了宗教、文學、社會和經濟等等一切文明形態發生其上的基礎道德狀態。各種文學藝術的創造者總是生活在一定的地域中,感受著地域文化的氣息。因此,藝術家們的文學風格和審美追求必然滲入地域文化的因素,表現出地域性。
所謂地域,通常指一定的地域空間,也叫區域。其內涵包括:一是地域具有一定的界限;二是地域內部表現出明顯的相似性和連續性,地域之間則具有明顯的差異性;三是地域具有一定的優勢、特色和功能;四是地域之間是相互聯系的,一個地域的變化會影響到周邊地區。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文化。地域文化指生活在該地域的成員,在既定的時間、空間,由于地理環境、歷史傳承、社會制度以及民俗習慣、宗教信仰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而形成的一種文化形態。地域文化具有鮮明的地域特征,是地域之間相互區別的文化類型。即使在人類進入信息化時代,人們以信息為紐帶,結為“地球村”的條件下,也不能消除地域文化的客觀存在,不能消除地域文化對該地域成員在思維方式、價值取向和行為選擇方面的深刻作用。此外,文學藝術作品所囊括的生活信息,也總是與特定的時空中具體的人和事相關聯,而這種具體實在的生活往往是在特定地域中演繹的。生活是文學創作的源泉,落到實處便需要向不同“地域”的生活索求素材、提煉題材,并生成相應的地域審美意識。
19世紀法國作家、批評家斯達爾夫人就指出存在地域風格的差別和地域文化對地域風格的影響。她把西歐分為南方和北方,認為南方人和北方人各有各的精神面貌,其中,自然環境起著決定性作用。[2]我國清末民初的學者劉師培作《南北文學不同論》認為中國文學亦有南北之分:“大抵北方之地,土厚水深,民生其間,多尚實際。南方之地,水勢汪洋,民生其際,多尚虛無。民尚實際,故所作之文,不外記事、析理二端。民尚虛無,故所作之文,或為言志、抒情之體。”然而地域文化除了與自然環境密切有關外,與在此環境中發展起來的社會環境,即生產力、生產關系、社會制度、歷史事件等同樣關系密切。因此,說明地域風格的成因必須把自然環境和社會環境的影響綜合起來考慮,我們把它統稱作生存環境。
東北在現行行政區域上一般指遼寧、吉林和黑龍江三省。在歷史上,東北的疆域更大,除現在的東北三省外,還包括內蒙古自治區東部的一些地區,包括在清代被沙皇俄國所侵占的黑龍江以北和烏蘇里江以東的大片領土。東北地區幅員遼闊,資源豐富,自古就是一個多民族聚居的地區,滿、蒙、回、赫哲、鄂溫克、鄂倫春、達斡爾、錫伯、朝鮮等少數民族都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從地理條件來看,地處邊陲、風雪嚴寒的自然環境練就了東北人頑強、執著的剛毅性格;從生產方式來看,游牧、漁獵為主的經濟,養成了團結一致的合作精神;從文化積淀上看,東北各民族有許多古老的神話傳說,生動形象地再現了這些民族在形成和發展初期征服自然、戰勝邪惡的歷史,反映了正義與邪惡、善良與兇狠、真誠與奸詐的斗爭過程,表達了各民族人民美好的理想和生存信念。所以,東北地區自古以來一直具有豪俠尚武、多情重義的古樸民風。后來,農耕經濟得以發展,由于東北土地肥沃,地廣人稀,養家糊口的生存壓力較之中原要輕松許多,加之一年長達幾個月的霜凍期所帶來的農閑,養成了東北人春秋勤勞耕作,冬季閑散安逸的生活節奏,也形成了東北人樸實慷慨,鄰里親近,俏皮樂觀,自娛自樂的性格。此外,與關內受儒家文化影響的廣大地區相比,東北民間素來少有封建禮教的約束,多情重義的特征使得東北的人際關系相對簡單,人的性格直率爽快,但也常常考慮不周,意氣用事。
東北作家生于東北的大漠莽林,長于東北的白山黑水。這方水土養育了他們的生命,養成了他們的性情,是他們藝術創造永不枯竭的源頭活水和靈感基地。正是在這種獨特的人文地理和生存環境的影響下,東北作家群的創作風格總體呈現出雄健磊落、清新自然、質樸剛性的審美格調。東北作家群創作音符所發出的強音,總讓人感受東北情結的震撼。蕭軍的“鄉村”、蕭紅的“呼蘭河”、端木蕻良的“科爾沁旗草原”、駱賓基的“紅旗河”無不在作家的心靈深處刻下過無法抹除的記憶和美好憧憬。在東北作家群的作品中,土地是被描寫最多的自然環境之一,作品中人物的命運都與土地緊密相關。在駱賓基的小說中,土地是闖關東者們賴以安生的家園;在端木蕻良那里,土地是他父親家族對母親家族爭奪和霸占的見證;而在蕭紅和蕭軍的創作中,土地又變成了東北人與日本侵略者拼殺的生死場。東北作家群流亡到關內前,已是成年。他們的意識深處早已打上了東北地域文化的印記。“這種形成了的意識,不僅不能隨著肉體的遷移而改變,恰恰相反,它會因為遠離其發源地而愈加牢固和凸顯。”[3]因此,在東北作家群的作品中,讀者所看到的是東北的社會風貌、百姓生活,所聽到的是東北的自然之音、吶喊之聲。
作家的創作動機是由內部需要或外部的刺激所引發的,在體內失衡的情況下形成易感點,并經過外在觸媒的碰撞而突發的帶有極強的行動力量,且對整個創作過程起支配作用的隱的或顯的意念或意圖。簡單地說,創作動機就是驅使作家投入文學創造活動的一股內在動力。有什么樣的創作動機,實際上也就暗示了作家某一具體作品或其一生的文學活動在選材和藝術沉思上的走向。東北作家群的創作即是如此。
1931年東北淪陷后,青年作家蕭紅、蕭軍、端木蕻良、駱賓基、舒群、羅烽、白朗、李輝英等人相繼流亡到上海及關內各地,自發開始文學創作,并于30年代中期共同崛起。他們的作品反映了處于日寇鐵蹄下的東北人民的悲慘遭遇,表達了對侵略者的仇恨、對父老鄉親的懷念及早日收回國土的強烈愿望。東北作家群來自抗日的最前線,東北淪陷區人民的困苦和斗爭成為一種強烈的外部刺激。這些作家事實上都是些流亡者,他們親身體驗了被侵略和被奴役,抗日救國和回歸故土是他們心中難以化解的情結和內在訴求。國恨家仇,為東北作家的創作帶來了痛苦的情感積聚,而日本侵略者的暴行又為東北作家群的創作提供了目不忍睹的素材。盡管東北作家群內部在創作個性、寫作能力、表現手法上存在著一定的差異,但同樣的創作動機使得他們飽含血淚的作品呈現出一致的反帝愛國文化特征。東北作家群一面揭露侵略者的暴行,一面禮贊東北人的抗爭。他們通過自己的切身經歷和感受,以其飽含熱淚的創作,控訴日寇的暴行,訴說東北人民的不幸,表現東北人民不屈不撓的意志和斗爭,把我國反帝愛國文學創作推向了一個新階段,成為抗日文學的先聲。
東北作家群的創作改變了現代文學創作中正面表現反帝斗爭,特別是抵抗帝國主義侵略的作品比較貧乏的局面。同時,他們把反帝愛國和反對封建專制結合在一起,在作品中揭示出外國侵略者的殖民主義和中國封建統治者的愚民主義的內在聯系,注重發掘中國人民自身的生存狀況和文化環境對于民族解放的決定性意義,透過歷史煙云,探尋人民原始的、蓬勃的生命力,批判蠶食人民生機活力的文化痼疾,從而使現代文學對反帝與反封建、民族解放和民主革命關系的認識更加深化。正是東北的淪陷導致了東北作家群體的流亡,也正是流亡的親身體驗才驅動了文學創造的發生,如果我們把東北作家群理解為一個地域性文學創作群體,把他們作品中的反帝愛國文化特征理解為一種地域文化特征的話,那么相同的創作動機無疑是文學地域文化特征最終定位的主導性因素。
東北作家群之所以能夠形成一個群體,必然存在著一條精神紐帶。那么,聯結這一流派的精神紐帶究竟是什么呢?“就是他們成長的相同的地域環境(東北大地),相同的歷史條件(東北淪陷),相同的生活遭遇(被迫流亡)以及由此生成的相同的心態(鄉園之思與家國之恨),相同的地域文化培植出的相同的文化性格(崇尚血與力),乃至相同的審美趣味(野性與詩性)。是這一切構成了精神紐帶,把他們聯結在一起,使之形成一個文學群體的。”[4]的確,相同的地域環境鍛造了東北作家的性格,相同的歷史條件、生活遭遇和心理結構推動了東北文學的發展。但是,相同的地域環境會不斷改變,相同的歷史條件、生活遭遇、心理結構也會時過境遷,因此,保證文學地域文化特征穩定發展的重任就落到了文化性格和審美趣味上了,在這里,我將其整合為審美理想。
審美理想又稱美的理想,它是主體心目中關于完善的美的觀念,是主體在長期的審美實踐中,通過不斷積累日益豐富的審美經驗,提高自己的審美修養,使自己的審美體驗不斷得到升華,從而形成的高層次、高品位的審美追求。審美理想在主體的審美心理結構中處于最高的位置,一旦形成就具有很高的穩定性,會在主體的審美活動中發揮持久而重要的作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決定著主體對于審美對象的選擇以及所作出的審美判斷。主體要選擇怎樣的事物作為自己的審美對象,與之建立怎樣的審美關系,都是與他的審美理想聯系在一起的。只有符合主體審美理想的對象才會被其納入到審美活動中來,否則就難以引起審美主體的注意。審美理想也不是純粹的個性特征,它反映著一定的民族性、時代性、階級性和地域性。
在多民族聚居的東北大地,地理環境優越,東西南北貫通,各少數民族或游牧,或漁獵,或耕牧漁兼有,逐利而行。廣泛的社會文化交流造就了東北文學勇于開拓、兼容廣收的思維方式和實踐取向,文學作品誕生之初就閃爍著鮮明的民族個性和地域特征,是多民族文學重新組構的結果。作為一個文學群體,東北作家繼承和發揚了東北文學的傳統,他們將自己的審美理想投射其中,追求著作品的審美價值,形成了獨特的審美格調,在悲情與野性中向我們展示了一幅具有濃郁民俗和厚重文化的東北全景。勾連一些小說中的關鍵詞,如懷北、胡子、薩滿、白山、黑水、高粱、人參等等,我們會不知不覺地受到東北文化氣息的感染;品味一下小說的篇名,如《萬寶山》《松花江上》《鴜鷺湖的憂郁》《科爾沁旗草原》《伊瓦魯河畔》《呼蘭河邊》《藍色的圖們江》《呼蘭河傳》《北中國》《大地的海》《北望園的春天》《故鄉集》《歸來》等,我們會為流亡者溢于言表的鄉情而動容。“東北情結”蘊蓄在作家們的內心深處,承載著作家們的期盼向往,成為東北作家群審美理想的最好詮釋。東北作家群的創作把個人的審美創造與整個社會的需要結合在一起,使個人的審美理想獲得了徹底的升華。他們的作品不僅在思想性上獲得了存在的價值,而且在藝術性上也超越了時空的局限,在整個20世紀中國文學繁星滿天的夜空中成為璀璨耀眼的一個星座。
當前,文學交流日益頻繁,全球化語境更是對文學的民族風格和地域風格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沖擊。如何在全球一體化中保持多元文化和多極文明,如何保持自己民族的個性和不同地域的特點是21世紀世界所面臨的重要問題,文學發展也不例外。文學地域文化特征的形成既經過漫長的歷史選擇,又有人為的推動和訴求;既受到自然因素的制約和影響,又是社會各種關系的集中體現。想要通過一篇論文完全解析地域文化特征的成因不合乎實際情況。本文以東北作家群為例,旨在通過解析這一特定文學創作群體的生存環境、創作動機和審美理想來窺見地域文化成因之“一斑”。
[1][德]黑格爾.美學(1)[M].朱光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19.
[2][法]斯達爾夫人.論文學[M].徐繼曾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145-152.
[3]謝淑玲.東北作家群的審美追求[M].遼寧民族出版社,2007:63.
[4]馬偉業.對東北作家群研究中存在問題的再認識[J].學術交流,2006,(8).
I206 < class="emphasis_bold">[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672-2426(2013)09-0078-03
史健男(1981- ),女,遼寧沈陽人,碩士研究生,遼東學院師范學院中文系講師。
責任編輯 叢 琳